晚上七点十分,2018年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走出公司大门,外面依旧下着小雨,突然一阵凉风袭来,我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外套,算作对这阵“寒风”最起码的尊重。
就好像不喜欢雨一样,我也不喜欢风,说出这种话多少带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大男生不该有的几分理想主义和任性。无情毕竟世间风,大自然的力量哪容得你置喙,它乖巧时,你尚说的出“斜风细雨不须归”,若它暴躁起来卷你屋上三重茅,你能做的也只有呼天抢地了。尽管这样说,我还是相信人对一件事保持深刻的印象和执着,往往都是从“不喜欢”开始的。想一想我们一见钟情的那些事物,常常不为我们所拥有,亦很快从我们生活里消失了,倒是那些我们曾经厌恶的,总是如影随形,甚至一度让你产生一些充满着宗教色彩和狭隘哲学印象的判断。但事实是,这些你最初不喜欢的,最终在你印象里挥之不去且越觉深刻和欢喜了。
2016年8月底,工作后的第二个月,我搬进了这间临街的老公寓楼。没有任何的惊喜,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矮矮的硬板床。八九月份的海口暑气正盛,顶楼的天花板被太阳晒透,炽热的氛围仿佛与生俱来,让人绝望又无所适从。收拾过屋子大汗淋漓的我,打开了阳台上那锈迹斑斑的玻璃窗,凉爽的风就那样突然的持续地吹进来,穿过堂间吹向门外。我像沙漠里看见一汪清泉似的,赶忙把床横在前门后窗之间,享受这穿堂风带来的凉爽。之后阳台的窗子便再也没有关过,以至于下雨时风吹雨水进来,给我造成了新的困扰。但总的来说,海口不是一个热的让人极端讨厌的地方,季风效应总比热岛效应率先发挥,有树荫的地方总能遇见清凉。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我那么渴望富贵,又比谁都安于这样的贫贱。
这些年在海岛吹过的风除了以上,在岛上这几年,还不得不费些笔墨在另外的事情上。每年的夏秋之交,西北太平洋上的热带低压不断孕育,在我国东南沿海形成台风。在海南这几年,大大小小的台风经历了十数次,心态也从最初的怕它来,变成了等它来。印象当中,天气预报总会在台风到来前至少一周就发出预警,这一周内 “等风来”开始成为朋友圈里津津乐道的话题。随着预警的临近,岛民们的防台风响应也不断升级。一般情况下热带低压是没人会在意的,待预警变更到强热带风暴以上且临近登陆,尽管在物资极大丰富的今天,各大超市的纯净水方便面便仍会被抢购一空。每每这个时候,你就会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岛民,是多么的恰如其分。说到这里也许对于大自然和天灾应该多几分敬畏少一些戏谑,毕竟无情的台风对无辜的生命和辛勤劳动的成果未曾有过慈念。但对于人们在天灾人祸面前所表现出的乐观,我想任何人都是不忍心苛责的。这让我想起汪曾琪先生#跑警报#结尾中所说的中国人面对灾难所谓 “儒道互补”的精神。
这些年在海岛吹过的风2015年夏末,我从郑州乘火车返回海口,车到武汉的时候,网路上已经有消息说因台风即将在湛江一带登陆,徐闻港全线停航,火车就算到了港口也无法轮渡过海。尽管不少乘客都要求在武汉退票退款终止行程,但列车还是在做了短暂停留后继续南下,并最终在湛江火车站停车。所有人被要求下车并就近自行解决食宿,待台风过后重新上车过海。这种情形下,不论合不合理,抗议与混乱在所难免。几经协调,我和同车厢的7个人被安排进一间只有两张床的破旧的铁路招待所,并每人付了二十元房费。住下不久,台风就在湛江登陆,一阵持续地狂风暴雨过后已是晚上。一行人中除我之外,其余六个人都是过了不惑之年前往海南打工的大叔,大家互不相识。停止了对台风惊人破坏力的惊叹,再加上来时火车上早已扯了一路牛皮,所有人都开始显得有些困倦,一个个点起烟来,大家横七竖八躺着,一时间鸦雀无声。终究还是忍不住太无聊,其中一个大叔主动给大家讲起他年轻时在外闯荡的经历。他十几岁时和家人斗嘴,一个人外出打工,被骗到新疆一个雪山上挖矿,几经生死存亡后与一行十几个被骗的伙伴带着萝卜和大饼逃脱,黑矿上的人怕事情败露一路追赶,他们最终只有四五个人走出了雪山荒漠。他在青海给老喇嘛做工换粮食,路过陕西时给人当泥瓦匠挣路费,一路乞讨着回到家发现家里人早认为他死在了外面,回家之后他好几年没敢再出来。他讲得相当具体,操着满口的河南口音,还不时地夹杂几句颇能适应故事情节的令他自己都激动的脏话。大家也都听得入神,没人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 “唉,我的半辈子是被这件事给耽误了”,说到这,他一口抽完了剩下的烟,没再说话了。
作者:听罢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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