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串香

串串香

      女儿想在小区门口摆个地摊，卖串串。怕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给农村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接电话时正在院子里锄牛粪。

      这个和北欧一样美丽的地方，曾经被誉为奶乡。如今政府整改，村民都把牛卖了，只有她家还留着一头小牛犊，养了20年的牛，一时还是放不下，其实有些许不甘心。当年院子里是奶牛满满，如今只剩下几十个栓完牛的秃桩子屹立在那里。

      女儿说明情况后，妈妈没有立刻答应她。她得征求老伴的意见，老伴去村支书家排浇地的号去了，这个北方的农村，十年九旱，再不花大价钱浇地的话，就颗粒无收。

      村里的牛少了，牛粪味也淡了，妈妈习惯闻这牛粪味，自己不舍得吃也得喂牛，牛都是吃自己家的粮食，纯天然无公害，然后再拿牛粪奶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咋就跑出个三聚氰胺。当年要是没有这些奶牛，三个孩子怎么能把大学读完。她时常看着这个小牛犊发呆，眼角会不由地流出了泪。

      这时大儿子打来电话。

      “妈，您说我找个带娃的行不行，今天村长给我介绍了一个，感觉还行，我感觉带个女娃也不是啥问题”

      “等你爸回来，商量商量，我晚上给你回电话”

      农村的孩子和妈妈亲，和爸爸几乎没交流，妈妈就是传话筒，也拿不了啥主意。

      大儿子大学毕业后，本想着回村发展畜牧业，扩大自家的养牛事业，被爸爸打了一耳光放弃了。然后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考了个村官，一个月一千来块钱，倒是也清闲。他少言寡语，在所在的村子里受老干部的排挤，成了聋子的耳朵。

      大儿子本来谈的一个女朋友，后来二儿子带回了媳妇，就先给老二办了，不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在农村，老二先结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但大儿子无所谓，弟弟从小就比自己优秀。就这样耽搁到了35岁。

      妈妈替大儿子惋惜，那一记耳光确实打重了。找个带孩子的也行，成个家好，总不能这么漂着。

    大概晚上十点钟，爸爸回来了。一进门大口大口喝了三瓢水。

      “他妈的，排个队浇个地和打仗似的”

      “锅里有中午剩下的菜，你赶紧吃上点，老喝凉水，忘了你的胃穿孔了”

      “死了也就算了，这老天就不让人活”

      妈妈把今天下午姑娘和大儿子的事说了一遍，爸爸放下了筷子，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咱是袍短遮不住脚啊，目前这个情况娶个带娃的也行，我就不参与，大儿子这辈子是恨上我了，明天我看看把那个牛犊卖了哇，多少给娃凑点钱，这几年就顾着二儿了。”

      院子里要是真的没有一个牛了，妈妈该有多悲伤，这个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该有多可怜。还是大儿子结婚要紧。

      “姑娘那里能不去最好是不去了，嫁出去的姑娘了，主要是不好和二媳妇说，回来非和咱闹不可”

      电话响起，是女儿打来的。

    “爸，我让我妈来，是给我妈挣钱的，给别人多少就给我妈多少，用自己人放心。”

      女儿挂了电话，爸爸猛吸了一口烟，咳了几声。

      事已至此，卖牛，上城里给女儿打工。

      我和女儿住在一个小区，常去她家吃串串。妈妈负责穿串，打扫卫生。其实我观察妈妈很久了，她经常还会避开女儿去捡垃圾。我从农村长大，看到这样的妇女就会分外地亲切。

      慢慢的小区人来女儿家吃的少了，什么原因女儿可能不知道。我清楚，因为她家穿串的是一个捡垃圾的。我没有告诉女儿还有妈妈，因为最近附近要大整改，地摊摆不了多久了。

      妈妈要下岗了，我怕再也见不到这位妈妈，今天就和她多聊了几句，农村妇女说话没有遮拦，也许是憋了太久的话，从她的口中我才知道了她家的一些情况。

      末了，她让我帮一个忙。夏日炎炎，她居然还穿着秋裤，我想可能是老寒腿吧，她搜翻了半天拿出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湿湿的几百块，还有一个支付宝账号，把我拉在一旁，交给我，让我把钱转给她二媳妇。

      我转了，留言：对婆婆好点，她很伟大。

      我拿着这湿湿的八百五十块，坐在窗前抽了好几根烟，我望向远方，望向我的家乡，那个像北欧一样美丽的地方。

串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