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妻子怀孕了，我要做爸爸了，41岁了，41岁的我要做爸爸了，我无比激动，争取了大半生的幸福，没想到，这最为快乐的日子，最终却是这个并不漂亮的女人给予的。有时候，我会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倍感珍惜地向她诉说我的心事与我的感激，她总是静静地听着，依然丑陋的脸上常常挂着微笑。
自从结婚以来，她一直就是这样微笑着，无论多苦多累，她从来没有给过我一点脸色，也从没有因为我的残废而看低我。她没有读过书，甚至可以叫做文盲，但是，她却懂得尊重我，从不反驳我，所有的大小事情，都由我决定。因为认识了她，我才感觉，自己真正的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所有的尊严、勇气、快乐、幸福都是她给予的，而我，如此贫穷，如此不堪，我能给她什么呢？只有无尽的呵护与感激！
有时候，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侍候母亲睡下，我们便会坐在门前庭院里的椅子上，看满院里淡淡的月光，幻想我们美好的将来，我甚至以为，该给我们可爱的宝宝起个名字了，我对妻说：“如果我们生了女儿，我们就叫她小莲吧，希望她的容颜美如莲花，如果我们生了儿子，那么我们就叫他福儿吧，希望他一生都能幸福快乐。”
很多时候，我轻轻拥着妻，感谢她又给我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我们经常像初恋情人般一起说笑，一起做家务，一起孝敬母亲，这是我人生的第二次恋爱，虽是一个丑陋的女人，却是我一生最深切、是珍贵、最彻骨的爱恋。这几日，母亲也奇迹般的年轻了许多，或许是她终于看到了我幸福，也从心底里快乐了吧，我常常对母亲说：“妈，你要活到100岁，到那时，等我的儿子，你的孙子他长大了，我让他考大学，挣大钱来孝敬你。”
母亲听到这里，总是悄悄地笑了，扯动满脸细碎的皱纹。高兴之余，她总是叹口气说：“唉，不知道你爸，你大哥和你五弟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们的身边没个女人照应，肯定过得不好，富儿啊，妈要去照顾你爸他们了，你呀，可是有家室了，现在妈也放心了。”我不安地拥着母亲，叫她不要说傻话。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幸福的生活，似乎特别短暂，而充满苦难的日子，又似乎特别漫长，终于，妻子临产了，很顺利的，我们的女儿小莲出生了，她真的是美如莲花，小脸像小红苹果一样可爱逗人，虽是女孩子，但是她的容颜简直是我年轻时的翻版，看到妻疲累的面容和孩子可爱的小脸，我激动得哭了。
这是属于我的幸福吗？我的女儿，我的孩子，我生命的延续，我真正完整的家，我追逐了大半生的幸福，此时，已经稳稳地握在手中了。
我常常亲自来医院护理，侍候妻子，不让她有一点点的劳累和闪失，我常常抱着小莲，轻轻地哄着她睡，再慢慢的逗她笑，我照顾妻子，侍候母亲，又不停地劳作，有时候，感到好累，但，我觉得累得幸福，累得值得，我甚至有一些感激上苍的，让我这样一个残废甚至几乎于死亡的人得到了常人能有的幸福。对于母亲，对于妻子，对于女儿，我倍感珍惜。很多次，我甚至夜里不能成眠，生怕一松手，她们便全部消失了，生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只留下我一个人，孤苦零丁。妻子带着女儿出院了，我和母亲亲自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欢天喜地把她们从医院接出来。自此，孤寂的屋子里，多了孩子的嘻闹，孩子的哭声，小小的屋子里，其乐融融。
孩子慢慢地长大了，越发的显得可爱逗人，我与母亲，妻子常常围着她笑，她会做很多可爱的动作，呀呀学语的时候，我还能偶尔听到她在叫爸爸，每每这个时候，我的泪就会不争气地流下来。
女儿渐渐地大了，我和妻常常抱着她在庭院里玩耍，教她背诗，教她写字，妻不懂，就静静的在一旁看。
有时，女儿就会用稚嫩的声音问我：“爸爸，你为什么总是哭，你不快乐吗？”
我听到这里，轻轻地抱起她说：“乖，爸爸没有哭，爸爸是高兴的。”小莲不作声了。
有时，她会格外伤心地对我说：“爸爸，奶奶说，你好苦好苦，等小莲长大了，一定要让你享福，不让你受苦。”
多好的孩子啊，听到她天真却感人的话，我又一次哭了。自此，我的生活平静而快乐，我和妻一起下田劳作，母亲在家里收拾房间，带着小莲。我常想，等小莲上学了，我一定要送她去最好的学校，让她拥有富人的孩子能够拥有的一切，不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一定要让她快乐，优秀，不让像爸爸这样，贫穷苦难过了大半生。
悠闲的时候，我和妻还有小莲默默地坐在院落里，看满院月光，数天上的星星，这时候，小莲总会问出很多幼稚的话，逗得我和妻笑得眼泪直流，可是，有时候，小莲却很认真地说：“爸爸，其实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因为我想让你笑，我不要看到你难过。”
我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就要失去，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我一生即使贫穷落魄，但是，我的女儿小莲将是我一辈子的财富。我很珍爱女儿，生怕她有一点点的闪失，她稍有头痛脑热的，我和妻就会不顾一切地喂她吃药，看她好转才可放心。
可是，我这样的爱护，这样的珍惜最终都没能留住她，小莲走了，在那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里，她扔下我和妻一个人去了她的小小的天堂。
她走的时候，很安静，好像她早已料到她会离开，没有哭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来得及再叫我一声爸爸，我想，她走得一定会不甘的。其实我很想哭，但是我没有泪水，我的泪水早已干涸了，无论我怎样努力，都已无法挽回，她真的是就这样走了。
妻温柔地走过来，把调好的鸡汤递到我面前说：“你多少吃一点吧，别难过了，都过去了。”我看了妻一眼，突然疯子一样地用力推开她，大喊道：“没有过去，没有，她不会死，她没有死，小莲说，她还要长大，长大了，她会孝敬我，她怎么会死呢？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妻被我推倒了，她无助地爬起来坐到角落里，不安地看着我，流下满脸的泪，看到妻的泪水，我的心忽然揪痛了，难道她不心疼吗，她不难过吗？她也许比任何人都痛苦，可是，我太软弱，太自私了，我为什么要对她大喊大叫。
我崩溃得蹲下来，用手狠命地撕扯着头发，泪如秋雨。
小莲被火化了，尽管我狠命地抱着她，护着她，但是，最终，她还是被人强行抱走了，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被大火吞噬，慢慢地融化掉了她的每一寸曾经美丽过的容颜，直到她的身影在我的面前消失不见。我可怜的小小女儿啊！你走了，可怜你呀！连一个小小的棺木都没有，到那个地方你会冷吗？想到这里，我的心碎了。
小莲走了，自此，屋子里凄凉无限，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细语温存，妻一瞬间老了许多，母亲也很少讲话了，一开口便是：“都走了，都走了，都走了，我也快了，我也快了，等着我，等着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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