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吹起第一片悄然飘落的橘红色糖枫落叶的时候,她从公园的篱笆里面探出头来。晌午时分,不似清晨凉意沁人,一层白霜早化作蒸腾雾气消散,也融为滴滴清露化入尘泥。
此刻阳光正好,秋后骄阳洒在她的毛发上,闪烁着一股幽幽的光。她缓慢踱步走到园中树底那个熟悉的位置,不慌不忙地坐定,重心往右倾斜,靠在树干上,腹部微微向上翻转,树叶中漏下的光斑恰恰洒在雪白的肚皮上,氤氲成一团如梦似幻的烟雾。抬起左手,越过耳朵,自额顶经耳朵滑下,送至嘴边,蜷起小爪的指甲,伸出粉红的小舌头滋润粉嫩的掌心。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尽管只是再细微不过的声响,她还是立马竖起了耳朵,顿住身形,左脚仍然抬起在半空,抬头望去,一只浑身雪白的猫逆着光施施然走过来。
她的瞳孔在强光下缩为针尖一样的黑色小点,谨慎地盯着对面的雪球走近。白色的长毛松软地散开,尾端微微有些下垂,一步一摇之间微不可见地轻轻晃动。透过毛发当中的缝隙可以看到身后朦胧的光晕,那光晕包裹着每一根毛发形成一个个光圈,继而连结在一起把她整个身躯变成一个行走的耀眼雪球。第二片枫叶落下来,飘落在她眼前。
那只白猫走至树荫下,停在她身前一米远的地方,优雅地坐定,将大尾缓缓绕着右侧身躯环至身前,掀起飘落的那片橘红秋叶。一双眼睛一只幽蓝,一只碧绿,与她静静对视。
她将怔愣良久的左腿放下,同样坐直身躯,用那双褐色的眼眸与眼前的白猫对视,惊艳于她的美,忘了惊慌与逃离。
“喵~”白猫首先开口说道,“天气渐渐凉起来了呢”。
“喵~是呀”,她应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那一小撮同样雪白的绒毛,有无数细微的小绒毛正在她的身上萌芽、生长,不过它们还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地丰满起来,才能帮助她抵挡即将来临的雪冬。
白猫站起身来,进一步走近。她听到清晰的嘎吱声,那是脚下木屑在白猫肉爪踩踏下相互挤压的声音,就像此刻她的心脏内瓣膜相互挤压的声音一样。属于白猫的气息渐渐清晰起来,可是闻起来是让她心安的味道,似乎这股味道早已熟悉。她趴下身躯,双手大方地伸展在身前。
白猫在她左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身躯放倒的一刻,不偏不倚地撞击在她身上。于是她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撞倒在地上,顺势翻一个身,与白猫背靠背躺在树荫下斑驳的光斑里。一阵微风吹过,第三片落叶缓缓飘落,停在她的额间,轻轻一摆,又摇落身前。
当地上飘满金黄落叶的时候,她和白猫常常会一同躺在松软厚实的落叶丛上,享受白日里最温暖的阳光。那些温暖的光子一堆堆钻进她们的毛发缝隙里,像空气般轻盈、又像水一样沉甸甸地用温热充满每一个毛囊,仔细听,可以听到绒毛噼里啪啦地在拔节。渐渐地,她的皮毛也如白猫一般丰满起来,虽然仍旧没有那么纤长,也不似那么雪白绵软,但黑白橘色的交织终于缓缓蓬了起来。她们相偎躺在树下,互相舔舐着脖颈处自己无法顾及的皮毛,阳光撒下来,把舔舐过的毛发晒得光彩熠熠,根根分明。
“喵~你的绒毛已经很厚实了”,白猫慵懒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笃定的自信,双色眼瞳中映满秋色,瑰丽异常,“我们继续往北边走走吧。”
“喵~去北边吗?”她用右手搓了搓左手,早已习惯了待在此处,从未想过要主动迁移。
“喵~我们去白山吧,那里有最美的秋叶。”白山在往北的地方,那里温度更低,但她早已听得那里秋叶成林的季节美轮美奂。
两只猫一起踏上了北上的旅程。有时会看到一明一暗两个身影如离弦的箭飞窜而过,厚实的落叶层在飞踏而过的身影消失良久之后方才缓缓回弹;有时会看到她们一前一后逗弄得小松鼠沿着大树唰唰唰地往上逃,吱吱吱的叫声变成休闲时的音乐奏响,头顶松子砸在林间就是她们娱乐的球场;有时她们在溪边饮水,嗒嗒嗒的声响伴随着飞快卷起溪水的粉舌和溅起的水花回荡在松林;有时会听到喵声在空旷寂静的丛林间回响——
“喵~为什么你这么白?”
“喵~大概因为我喜欢盛开在冬季。”
……
后记:
我的一个初中密友,也是终身密友,她对我的昵称就是“猫”,她也是第一个读我写下的那些稚嫩文字的人。现在我也总是这样称呼七月一班的她,每一次这么叫她,我都感觉是一份穿越时间、空间的呼唤。虽然我们从未谋面,可是冥冥中,猫在我的脑海里面有了属于她自己的音容笑貌——温柔的,慵懒的,狡黠的,偶尔也是缭绕烟雾中带着一丝怅惘的。
谨以此文献给——冬天开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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