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是要收回家的。
二十一岁的我,早已经长大。
----夏秋麦的博客 2000,7,7
麦香飘散了好久,夏天的风早已吹过,我是一株穿过夏天流浪到秋天的麦子。
----夏秋麦的博客 2001,11,11
但是她并不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幻想着谈一次刻骨铭心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只是希望在她成熟长大的时候,能有个地方可以宽容下她的疲惫。
小时候的秋麦,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爷爷很凶,奶奶软弱。十三岁的时候,爸爸把她接回家。她看到一张阴沉的女人的脸。爸爸和那个女人有个儿子叫夏天,但她不是秋麦的妈妈。
十八岁的秋麦,不肯继续念书,离开家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对她露出了笑容。看到爸爸眼里的不舍和心疼,秋麦在心里说,只要她对爸爸好,一切我都可以原谅,甚至消失。
就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我走在上坡的街巷,没有行人,没有伞,有的只是一座座在雨雾中静默的房子,在我孤单的灵魂面前显得古老又神秘。可是,有扇门开了,我透过雨丝看向他,这个面色温和着一身棉布衣裤的男子,我看到他眸中的温柔与疼惜,汩汩地流向我卑微的身体,一如妈妈离开后爸爸看我的眼神般让我不知所措。然后我听到他说,留下吧。是的,留下吧,它穿过潮湿的空气进驻我的耳膜,蛊惑着我的心,我开始沉沦在这突如其来的晕眩。
他愿意收留我,我可以留下来,这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我终于被某座房子某个人收留,我希望我是如此的幸运。
2002,1,1秋麦在日记上这样写\
秋麦打开门,看到一张素不相识的女人的脸,她漠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秋麦好一会,然后不由分的说的挤进了屋,也不用人带路,也不管主人的反应,毫不客气的挨个房间走过去.这奇怪的举动让秋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是个小丫头,但的确是很有情调,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小女人,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做情人。浏览过所有的房间后,顾红在心里不得不这样承认,但是骄傲的她还是不死心的走到秋麦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定,“说吧,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陆一帆?”
果然是他,陆一帆的妻子。秋麦在心里暗暗的想。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找来的,可她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怕,倒不是她有理直气壮的理由,而是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会很平静的承担。所以她看着顾红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回响在顾红扬长而去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邦邦”声里。秋麦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她看着顾红的巴掌甩下来,没有躲,没有还手,甚至没有眼泪。她知道这一切是她罪有应得,她不恨她,这样的后果比她想像中要轻得多。
晚上,陆一帆回来,秋麦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为他煮好咖啡,他伸手去摸秋麦红肿的脸,她下意识地躲藏开,这让陆一帆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疼惜。
“痛不痛?”
秋麦把自己蜷缩进柔软的沙发里去,似笑非笑地说,
“这样的良辰美景,让那样美丽聪明的妻子独守空房,你都不会觉得残忍吗?”
“顾红?美丽?聪明?她要有你的一半,我又何苦……好了,别说她了。”
陆一帆摆摆手,似乎有些无奈,他坐到秋麦身边,拨开她抱住双膝的胳膊,拉她入怀,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喜欢秋麦的这个动作,它让她看起来就像个没有家的孤儿,让他有一种挫败感。秋麦像个孩子一样地伏在他的肩头,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陌生的香水味,不是顾红的,而她自己是不喜欢这些浮华的奢侈品的,偶尔用它喷洒娇艳的花朵亦是那种淡到若有若无的香。仅有的两个爱好就是呆在陆一帆给她的房子里睡觉或者上网,很少逛街,陆一帆打到她卡里的钱她几乎分文未动。她推开他,站到窗前,对着天空深呼吸,
“只是她太骄傲了,骄傲到在她丈夫的情人面前还要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还要保持她的淑女风度,没有像个泼妇一样又哭又闹。可能她也明白自己那样做不能改变什么,就好像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一样。她爱你,否则她不会来,但她更爱她的骄傲。”
秋麦看着陆一帆,他的眸子深不见底,充满了诱惑,尤其是对女人,这一点,在她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她始终也无法知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希望他对她发火,可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摩娑着她的头发,
“你真是个可爱又聪明的小女人。”哎,她只得无力的回答。
“可爱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深夜,陆一帆轻轻的起床,照例轻轻地吻了秋麦的额头.第一次,秋麦悄悄地起身,顺手拎起桌上的酒杯,杯中深红色的液体随着她轻微的脚步一起一浮.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袍倚在窗口望着陆一帆的背影穿过院子钻进车子里,绝尘而去……心里的失落不是没有的,因为这是别人的丈夫,因为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就在陆一帆回来之前,她还是无法平衡的,她多么希望这个男人可以整个夜晚都陪在她身边。可是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要求太多,陆一帆已经给了她太多曾经她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她应该懂得收敛。
此刻,她立在窗边,呆呆地望着无边的夜幕和寂静的庭院,满脑子想的都是君一——那个傻傻地被她深深伤害过的少年。
君一也曾像顾红一样地打过她,就是在她告诉他自己的决定那晚,但是她没感觉到疼,尽管她背叛他,伤害他,可他还是舍不得打她。她不是不心痛,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陆一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有着太大的诱惑让她像着了魔一样的残忍。
那是一段贫穷但是很快乐的日子,他们一起在酒吧打工,他是个穷小子,她看着君一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那一次,君一为了她和一群小混混打了起来,她哭着跪在满是伤痕的君一身边,也就是那一次,她明白了他是在用他的生命来爱她疼她的。她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他们也许可以一辈子相爱相依。
可是突然有一天,陆一帆出现了,他像极了她日记里的那个男子,只是时间地点有些错位。他给了秋麦一串钥匙和一个地址。她问他为什么,用他的话说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扎俩麻花辫子穿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在酒吧上班的漂亮姑娘。她知道他的背后会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可他对她来说实在有着太大的诱惑,让她像着了魔一样义无反顾的奔他而去。
那晚,君一找到她,他喝了很多酒,他就那样站在秋麦的对面不靠近也不说话,良久,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问秋麦为什么,她却只没心没肺的说:“我从小就希望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可以和这个社会隔离。可是我买不起,但是做个第三者却可以轻松的拥有。”
她说得轻描淡写,消失的也绝决。带走了她和君一所有的东西,就好像夏秋麦从来没有出现在君一的生命里一样。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她这样做只是希望君一可以快点忘了她,重新开始,她并不想延长他的痛苦。其实秋麦对于第三者并没有太复杂的理解,她只是觉得那样的人生是轻易见不得光的。她觉得那正是她向往的生活,远离人群,所有她喜欢的,不喜欢的,与她有关的,与她无关的,便再与她无关。她一直是这么天真的认为。
她因为陆一帆而错过了愿意用生命来爱她的君一,她怎么能再像当初放弃君一一样轻易放开陆一帆呢?
或许是出于一种报复,又或是她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填补陌生的香水味带给她的不安,她开始主动向他索要,而且越来越多,甚至那些曾经让她很不屑的金银首饰,她试图改变自己来迎合他的味口,可是毕竟,她已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呆了太多个日日夜夜,即使多数时间他不在,她也呆在那座房子里寸步不离。她不会知道,在陆一帆眼里,她早就成了他私有的,而且对这一点信心十足。
终于有一天,三年来陆一帆第一次三天三夜没有回到她这里,一个电话都没有,她固执地也不给他打电话。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很多酒,醉了就睡,醒了再喝,她故意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世界昏天黑地,如此一来,三天便不再显得那样漫长。只是这样的混沌里,内心却滋生出对一个人的思念,而且越来越深的在整个心里漫延。
第四天,下起了雨,雷电交加,她带着醉意抱着双膝躲在墙角,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
“小麦,小麦……”
君一……?
她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一脸焦虑的陆一帆,继而麻目地又低下头去,
“秋麦,打雷了,我知道你会害怕……”
她抬起头,陆一帆看着衣着狼狈的秋麦,还有那空洞的眼神,他不明白秋麦是怎么了,他以为她的生活是条直线,永远会安安静静地很好的活着。她猛地推开她,跑进了房间,反锁了门。陆一帆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很弱,似乎使了吃奶的力气,可是她手臂的力量仍是微乎其微的,只是他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而已。
她望着窗外,雨下得很大,心里一片空白。她把手伸出窗外伸到雨雾里去,可是却不小心把窗台的那盆白玉兰推了下去,她呆了良久也没听到回声。她觉得全身无力,似乎站也站不稳了,就坐在地上,习惯性的抱紧了双腿,陷入了回忆里。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指着那盆白玉兰说他喜欢她像它一样的安静和单纯……
雨停了,陆一帆走了,她听到他走之前又来敲她的门,但是她觉得冷静下来的自己已不再需要他的呵护,她觉得自己成熟了,仿佛刹那间就老去了,再也不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了……她觉得继续呆在这个男人身边是危险的,曾经君一给她承诺的时候她想要物质,现在陆一帆什么都给了她她却开始希望承诺,但是他是不可能给她的。自己对于他,就像个站牌,他会宠她爱她完全是因为他还没找到他的下一个站牌,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陆一帆是在两天以后回去的,只是那时秋麦早已不知所踪。这一次他在那房子里呆了很多天,吸了很多烟,直到他确信秋麦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的身份地位让他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份安定。他曾经以为秋麦永远都不会离开他,因为她需要他给她稳定的物质生活,无论她的心飞得再高再远,都始终会因为有他的牵绊而回巢,飞出这座房子她几乎没有任何生存的能力。
秋麦走得时候带走了陆一帆给她的银行卡,还把他买给她的金银首饰全部换了钱。她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她的青春已一去不返,既然要离开,她就得好好为自己打算了。三年的笼中鸟生活让她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和单纯,只有陆一帆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再加上她这三年来写稿赚的钱,她用它们给自己买了房子,没有陆一帆给她的那座大,也没他给的那么漂亮,但她仍然很有成就感,脱离了陆一帆的华丽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就连空气的味道都变了……
可是几天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像中的那样快乐。她早在伤害了君一以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她开始觉得孤单,经常会很想爸爸,就连夏天那个淘气的小男孩都没那么可恨了……
尤其是夜晚来临的时候,空荡荡毫无生气的房子让她整夜的失眠。于是她开始喝酒,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酒,天黑以后,边喝边写字,凌晨才沉沉睡去,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酒精的麻醉。然后在下午醒来,心情好的时候会去超市拎上一大袋速冻食品和水果,水果,她想自己总算还留住了一点回忆,那就是水果的味道。
很多天以后的一个中午,她像往常一样拎着一大袋食物站在回家的十字路口,抬头,明晃晃的太阳光,让她一下子眩晕起来,她面色发白没有丁点的血色,秋日的太阳,明明已经褪却了夏日时的骄狂。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又开始觉得孤单了,非常的,像早已刻到骨子里的那种东西,在身体里硬生生的疼。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她把自己与外界隔离了太久,她太需要倾诉了,她真希望这些匆匆而过的脚步能有一双停下来,听她讲话,她一直是擅长写的,可是现在她突然不想写了,她想和谁说说话,可是没有人愿意来听。她终于像一株过度缺水的玉兰花一样颓败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以前,执拗地甚至不择手段地要自由,要脱离人类的喧嚣和束缚,可现今却又那么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得去吗?她在心里问自己,她像又是在问这个世界,可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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