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作者: 真相是假 | 来源:发表于2020-08-05 11:41 被阅读0次

    图·文/小野

    《诗经·国风》中有一首诗,名为《式微》,诗中“式微”一词意为暮色昏暗,黑夜将至。

    现在“式微”的释义倒宽泛许多,它表示事物由兴盛转为衰败。若随手翻一两本字典,上面都会写此词等同于“衰败、凋零”之意。我尤为偏爱“式微”,总觉得其他同义词不如它有韵味。

    式微让人觉得怅然若失,不免平添几分闲愁,有一种特别生动的凋零感跃然纸上。

    我喜欢银杏叶子,只是形状就令人欢喜,像夏夜的蒲扇,像沙滩的扇贝,像隐了一半的翅膀。平心而言,绿色使人欣然,包裹着强烈的生长感。可这银杏似乎要黄了才有美感。

    厨房的窗正对着一颗繁茂的银杏树,此时盛夏,眼前枝叶葳蕤,绿意盎然。可这是短暂的景,我知它叶子会变成金灿灿的黄,然后落满小区的道。它总归是到了要枯萎的时候。

    那是一场浪漫的结束,但我从未亲见过那样的盛美,深秋我已经不在家了。我捡拾几片绿叶夹在藏本里,等它捱过整个秋,等它闪成金黄色,可是那样日复一日地守着它的变化,却没能真正等到。

    直到过了很久无意翻看藏本,一片银杏叶滑落出来,黄得晃眼,它的纹理开始清晰,变得薄如蝉翼,十分生脆,指尖一触便让它生出了裂痕,它在我掌心枯槁,竟有些心生不忍。

    抽枝长叶,落叶归根这是生生灭灭的自然规律,是不可控的定数。还有人说这是宿命,就是从兴盛到衰亡的归宿。不过也有些归宿似乎本不该如此。

    几年前去海边度假,我对一串蓝白贝壳风铃一见钟情,便买来挂在了窗户边上。大小扇贝杂乱串在一起,小螺号垂在绳端,风吹过一阵清灵悦耳的声音。这么久过去,螺号仍能吹出声响。这个被赋予了时间和历史的旧物,不是古董,只是不值钱的宝贝。

    昨日黑格比台风过境,风铃扑腾不停歇,实在令人惊怯,紧闭门窗室内又太过闷热,想着还是把风铃取了罢。平时小心翼翼取挂,昨天也是,可它还是掉落了,碎得稀里哗啦,心里一阵惶惶,但很快就消散了。它总归是到了要碎裂的时候。

    在人间,也就是人与人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真能淡如水也是极好的。可世间的情分亦不可控,开始非要深深切切你情我愿,后来变成至远至疏再至陌路。浓转淡,淡转无罢了。

    那些肆式青春,曾经如烟火般热烈张狂,最终落得凄凄而不圆满。看起来有些许荒唐,满是遗憾,却是年少最真实的模样。它总归是与那个人到了缘已尽的时候。

    就连思想的质地也难逃式微。以前明亮的想法有很多,现在竟也会迟缓混沌,发个呆能坐一下午。汽笛声由远及近再及远方,渺渺余音随风飘逝。明艳的衣裳挂于窗台,被烈日暴晒而失色。就是这些深深浅浅的情绪忽然跑进我的房间,蛰伏在我脑袋里,这到底算不算胡思乱想。

    我突然发觉,许多原本印象深刻的记忆因为画蛇添足的后续,渐渐会想不起来。算了,那便不想了。生命也是既生便死,生为常,死为常,可是生死无常,只有一个老去的过程。

    青山也有墨绿绝望,太阳也会接近灭亡。凋落的风景,颓去的容颜,倥偬的岁月,哪里有可逆转的,这只是世间万物的尔尔,可兴衰皆不可控。

    我知道了多少? 其实没多少。至少我不知道命运无常在什么地方。而我不再为浓烈的事物终有一日也会褪色而感伤,也不再觉得极浅极淡的东西乏善可陈。只是轻叹式微,只是明白这是无尽轮回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台风暴雨已式微,上午也在式微,今天即将式微,我的文字混在式微的空气中日渐式微。

    从前的我宁愿把银杏叶的绿深镌在心上,也不忍目睹那盛大的寂灭。花瓶里只会插一些小而雅的干花,养一些不会开花的绿植。我害怕脆弱易逝的东西,母亲总说这是缺乏安全感。

    可就在今天,我想去订一束鲜花,用心浇灌看它妖艳盛放,再任由它在书桌上脱妆。我想去生鲜市场买一条海鱼,用清水养着看它愉悦欢腾,然后听它在刀尖下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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