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英雄,半罪人,一人物
历史无绝对,看待历史人物,更不可能简单以“黑”或“白”分类。我们从小的历史教育,就有点黑白分明,实际上失公允了。
“合肥之负谤于中国甚矣。著者与彼,于政治上为公敌,其私交亦泛泛不深,必非有心为之作冤词也。故书中多为解免之言,颇有与俗论异同者,盖作史必当以公平之心行之。不然,何取乎祸梨枣也。”梁启超先生在序例中的这段话,堪为诫言,治史者当如是。
李鸿章的人生,直上直落,功过相承,人生不复杂,只是时势过于复杂。他早年在清廷并不得志,直到他遇到了曾国藩,李鸿章生命中的萧何。
导师曾国藩。“其一生之学行见识事业,无一不由国藩提撕之而玉成之。”
可以说,没有曾国藩的点拨提携,没有李鸿章的直上青云,更没有属于李鸿章的淮军;没有曾国藩在剿捻上推用淮军,李鸿章也踏不上他人生最辉煌的一阶。正因为如此,“惟事曾文正,如严父,执礼之恭,有不知其然而然者。”
曾国藩不仅是李鸿章的导师,现在更是无数人的人生导师,格言的祖宗。从他在与李鸿章交集的这段时期的选择可以看出,曾总体水平当然高于李,但是“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激流勇退为心”,过于珍惜羽毛,修身为主而已。所以就算要顶上锅盖我也要说,曾、李两人同样属于“是为时势所造之英雄,非造时势之英雄也。”
淮军:不知道现在的教科书上对清末的各种神棍骗子带头造反怎么定义,只可怜那些被哄着冲在前头的老百姓。印象中书上对一切起义都定性为“好”。现在回头去看,那些年的内耗何尝不是清末中国被吊打的成因之一。
梁启超先生在书中唯一惋惜过的洪党只有一人,李秀成。借一句如今的流行语,李秀成三观太正,一生功业为太平天国陪葬了。
此时淮军初建,朝气蓬勃,是利刃。至平捻时,曾国藩以湘军暮气重,撤湘军以荐淮军。
李鸿章不如曾国藩在这一点上最明显,看不到淮军的暮气,弊病。北洋水师以淮军为底,将领皆出自淮军,得到李的盲目信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功之下,人心难守,早在甲午之前,淮军加北洋这个家,李鸿章已经齐不了了。谎报敌情,谎报战功,贪污军饷,赝物充军械,临阵脱逃……
甲午一役,作者给李鸿章总结出了“十二咎”,但也指出,“吾于中日之役,固一毫不能为李淮恕也,然特恶夫虚骄嚣张之徒,毫无责任,而立于他人之背后,摭其短长以为快谈,而迄未尝思所以易彼之道,盖此辈实亡国之利器也。李固可责,而彼辈又岂能责李之人哉?”
图片源自《中国与中国人影像》洋务:李鸿章主导的洋务运动,其失败原因与北洋水师相似。他总是知道该做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没摸索出行之有效的路径。
外交:淮军在平发,捻上的成功使李鸿章入了清廷核心的眼,给他争取到了在世界人民面前演出的机会,李鸿章开始了裱糊匠的生涯。
天津教案,曾国藩几近翻车,李鸿章顶上,天上掉下个“普法战争”的驴粪蛋,教案不了了之,开启了李苦难的外交篇章。
演员李鸿章的成功,“世界之人,殆知有李鸿章,不复知有北京朝廷。”而同胞们看到的是一个个丧权辱国的条约,李鸿章手作。
旧时剧团下乡演戏,演员靠老乡接济咸菜,演陈世美的演员永远要不到东西。盖因观众不知写戏的是谁,不知有导演,只看的到台上的演员多可恨。李鸿章的待遇跟陈世美差不多,或许他也参加过剧本创作,但最后拍板定案的人,肯定不是他。可是那些糟心的条约,除了李鸿章,谁知道该去骂哪个?
李鸿章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裱糊匠。可惜清朝这个破房子,坏的是地基,他往上面糊多少层纸都没用,英国进口的,俄国进口的,都一样,付出更多代价而已。
他一生未入中枢,却似乎把当时清朝的活都给承包了。梁启超先生也是跟清廷中枢顽固分子干过仗的,彼时之清皇朝,保守搞洋务如李鸿章者,维新求立宪如康梁者,都可以算事这架马车行进的脑动力。偏偏倾国之力养着的清皇室,只想着靠屁屁不挪窝抓紧方向盘占住管吃管喝管挥霍的位子就好……真正的屁屁指挥脑袋式败局。或许正因为同样跟傻子磨过脑,梁虽然跟李鸿章政见不同,却能知其之难为,不偏不倚为之作传。
这个时期的李鸿章,走上了人生巅峰,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敬畏之心,没有了兢兢业业的处事之态,“接人常带傲慢轻侮之色,俯视一切”,“与外国人交涉,尤轻侮之,其意殆视之如一市侩,谓彼辈皆以利来,我亦持筹握算,惟利是视耳。”
自视过高,在外交上没正视己弱,总想着借力打礼,孜孜不倦以将诸侵略者置于股掌之上为唯一目标。
结论:
李鸿章一生,很神奇的差不多都是一半一半。
享年七十八。前半生平平,三十八岁开始入曾国藩幕僚,筹建湘军。李鸿章后半生四十年,做了许多人几辈子做不到的事,称得上是恢弘壮阔,异彩纷呈,也得了许久的骂名。
用兵——成也湘军,败也湘军。
洋务——既有维新之念,又不舍守旧之心。
外交——“李鸿章之负重望于外国也以外交,李鸿章之负重谤于中国也亦以外交。”“盖有一种战国策之思想,横于胸中焉”。
李鸿章之于清廷,堪称劳模,“闻薨之前一点钟,俄使尚来促画押云”。在这方面与他的老师曾国藩相比,“李则血气甚强,无论若何大难,皆挺然以一身当之,未曾有畏难退避之色,是亦其特长也。”个人以为,这句评语很是中肯,无论成败,首先态度就很重要。
引原书绪论几句话,作为结束语。
“天下惟庸人无咎无誉。举天下人而恶之,斯可谓非常之奸雄矣乎。举天下人而誉之,斯可谓非常之豪杰矣乎。”
“其为非常之奸雄与为非常之豪杰姑勿论,而要之其位置行事,必非可以寻常庸人之眼之舌所得烛照而雌黄之者也。”
“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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