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提到一个词——“媚俗”,当然他并未给媚俗下定义,但媚俗具有如下的一些特点:它拥有情感上的虚假和煽情,并且赋予了美学上的崇高感。
在极权社会中,媚俗往往表现为宏大叙事中的感动,比如,听见伟大领袖的声音不禁泪流满面;在红色歌曲中情绪激昂,连自己都被感动。极权社会中的媚俗,由于个体作为原子化的存在,透露出来的往往是政治含义,政治情感上的煽情是虚伪的集合,是谎言的避难所,崇高感在政治媚俗与虚无中赋予了人存在的意义。
与极权社会相反,现代商业社会则是解构政治崇高感,娱乐至上。商业社会需要情怀的包装,卖产品需要情怀、公司文化要讲情怀、个人生活要讲情怀。情怀作为诱导式的情感共鸣,击中了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而商业善于利用普通人的价值倾向,捕获了记忆深处的原始情感,有文艺情怀,有怀旧情怀。一切显得不那么硬板,而是让你自愿掉入情怀的漩涡。
情怀本质上没什么不好,商业社会的消费主义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是文明社会的必然体现,完全没有必要道德批判消费主义,因为如此一来,批判者自己恰恰陷入了媚俗的境地,成为了逻辑上的悖论。但情怀一旦过火,就作为另一种媚俗粉墨登场了,过火的情怀与鸡汤仿佛是一对孪生兄弟,前者是一种过度拔高的姿态,后者是心灵自慰的场地,它们都在情感的升华中完成了自我说服和自我感化。
当情怀触碰到个人记忆的G点,媚俗的“感动”莫名袭来,当兵的可以诉说当年在军队的军队友谊而潸然泪下;成功人士在KTV唱歌经常点怀恋过去岁月的歌曲,企图通过歌词来重新找回当年奋斗的感觉,但这不过是一种仪式感,他们的自我感动往往不过是伪装出来的,歌词只是歌词,与过去没有太大的关系,并未有心灵深处荡起的涟漪,怀旧沦为了一种形式化的表演。实际上,我们在消费情怀,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因为有情怀与媚俗的需要,商业才促进了情怀的诞生,商业与情怀是后现代社会另一种形式媚俗的加速器。
情怀调动了人的共情能力,所以网络上的鸡汤段子和情怀治愈系文字总能获得很多的认同,但大多数人认同之后也就没有下文了,网络“制造”了一批情怀与鸡汤爱好者,同样也反过来反噬自身,以至于鸡汤与情怀俯拾皆是,这是一种共生共荣的状态,而这也恰好是世俗网络的特点。
过度的情怀与鸡汤搅动了人的内心世界,但却又显得肤浅,甚至说连抚慰心灵的作用都不一定达到,在更大程度上它是一种自我欺骗,宣誓自我的在场,在寂寞中寻找共鸣者。它犹如一种精神鸦片满足了人们的需要,标志着情感的陷落,是情感的伪装,传播者与受众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完成了对情感的共谋。
所以,我有时宁愿看纯粹的好莱坞商业大片,也不愿意看拙劣的文艺影片,因为它总给人仪式的崇高感,却缺乏实质的精神性内涵,是真正的媚俗。另外,大部分文艺青年往往是媚俗者,所谓娶人不能娶文艺女青年,嫁人不能嫁文艺男青年是有一定道理的。PS:我不是文艺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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