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老子西过函谷关,守关人尹喜求老子给予指点。老子急于出关,就问他想求些什么?守关人说了三样:成仙、做君王、有大成就。老子讥笑他,他不为耻,反而反驳说,我天天想的就是这些,世人不都是这样?老子有所感,于是住下了来,一气写下了5000言《道德经》。经中语言,多讽刺、挖苦、省略、简言、反语、大话,可世人不加分别,一概视为宝贝。
老子不喜欢仁义之道,溢于言表。仁义之道,圣人行,就是善;大盗行,就是恶。这就是老子对仁义的态度。
司马昭想要窃国,在魏国之内宣扬孝。嵇康就引用老子的道理,说孝不好,司马昭以为他指自己是大盗,就以非圣无礼的罪名把他害死了。
圣人之道,必然少不了圣人的教诲,于是世人绞尽脑汁,把全社会的资源都用来揣摩圣人的意思,以求极致。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说的就是这样的盛世。这戳中了中国的最痛处。古代中国有杰出的文化、完备的教育、玄妙的学问,然而,就因为事事要寻孔圣的辙迹,遇到什么问题都归结为更道德一些、更有礼节一些,结果等到近代坚船利炮的外国人打进来时,束手无策,整个社会形态一变而为“腐、滥、空洞和晦暗”。
所以仁义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觉得那是多了不起的成就,多么伟大的真理。重要的是谦虚,不自满;自居于下,虚怀若谷。如果一家人谦虚,则家庭肯定和睦,如果天下人都谦虚,则天下大治。
天道与圣人之道相反,如果窥得一点道的影子就以为得到真,就走向了反。仁义之道要究尽理、究尽完整,吹牛逼。而天道喜欢虚、损、知止。朱子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累累为危,所以圣人之治,人心很容易累积的越来越高,越来越飘、越来越不知足。有个故事,子路为诸侯修水渠,拿自家的粥米给修水渠的百姓吃。孔子听说后,不以为喜,反而叫子贡去把他准备饭倒了,准备的碗砸了。子路找孔子争论说,我是在行仁义。可孔子教育他说,天子的仁义是爱天下,诸侯的仁义是爱境内,大臣的仁义是爱官职,士人的仁义是爱家,超过自己的范围的仁是竖立不好的榜样。
孔子对仁是有防备的,用古人评论做《易经》者的话来说,就是“其有忧患乎?”王弼说“虽盛其美,秘有患忧”,仁义不能随意而行。
那么道是什么呢?
清末之时,中国内外交困,形象差到了极点,全世界人都以嘲笑中国人为能,先是外国人嘲笑,后来连一直学习中国的日本人也嘲笑,最后像鲁迅那样的中国人自己都瞧不起中国人,差不多到了“举世非之”的田地了。当时有言论指中国的古典文化里,没有自you的概念,意下不外乎中国在这方面也不如外国。辜鸿铭出面辩驳说,中文里有自you的概念,那就是道。
把这话反过来,道即自X。
辜鸿铭很了解西方文化,又是最早把康德介绍到中国的人,自然知道在康德的哲学思想里,自X是自在之物,是物自体,是不可知也不可识的。他将道与自you并举,不是率性之论,的确有道理。按康德的说法,一个人有自X,但绝不代表他应做善事来回报。一个人有了自X,很可能会去作恶,做坏事,比如去抢劫。但不能因此说给他自X 是不对的,因为自X是不可知、不可识的。
而圣人的做法,是天天给人灌输仁义、孝悌,没错,在圣人治下,天下很多人显得仁义、孝悌,但这没经过选择的善不叫善,叫伦理。只有他得了自X,然后自己选择善,那才叫真善。当然,他也有可能选择恶。即使那样,自由也比不允许别人选择的伪善强。
这跟《道德经》一脉相承,老子说:道有仁义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不会要求别人做什么,遵循什么,生产什么,占有什么。“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一切都是活活泼泼、自自XX的。
《道德经》开篇第一说:“道可道,非常道。”有的版本“常”作“恒”,常、恒同义,恒又可训为“信”,意思是恒久、反复、值得相信的。这信正是“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里的信,也是“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里的信。
《道德经》5000言,离不开道,但老子有言在先,话可以说,但可说的道,都不是真正的道。
西方大哲的哲学与之不谋而合。比如康德说物自体是不可认识的,我们的理性所能企及的,皆是物自体的现象。作为本体的物自体不可被打扰,不可被规定,它只能被自己规定,也就是“自律”,也就是信、恒,或老子所说的“常”,这也是道的特性。
中国的哲人很难像西哲那样做到止于理,康德只爱哲学——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而中国人还是个特别爱实践的民族,讲究知行合一,特别有人间情怀。斯宾诺莎白天给人配眼镜,晚上研究哲学,没听说他的哲学对配眼镜有什么帮助。而中国哲人一定要把学问和日常生活联系起来。所以,老子讲了道的特性后,又讲了许多根据道的特性,如何行的道理。
老子说:“三十幅共一毂”。这话很有画面感。试想三十条车辐连着一个毂,幅是车轮的辐条,居于外,是实的;毂是连接辐条的,居于中,是虚的。这是什么?这辐射状的图像是君臣、君民之象。
老子说“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四者都有个特点,都守中,守虚。虚就是毂,帝王之象。
古人解“虚”,都说是各司其职。君处虚,他也有所司之职;臣下务实,他也有所司之职。君王的本职不是做那些实事,像汉高祖刘邦所言:带兵打仗我不如韩信,运筹帷幄我不如张良,筹措粮草我不如萧何......但这三人都为我所用。再粗糙点的,如唐太宗:“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天下英雄都被我网罗了。说的文雅一点,就是“野无遗贤”,中国古代君王的统治都是这样的。
对领导者来说,守虚的第一个作用是“观”。观察人,观察事,观察世界。有一个故事,有个人出门看见一个人穿着异常华丽的服装,坐在马车上,像是贵人。后来又出来一个仆人,穿着普通,坐在驾驶位上。问左右才知道,穿着华丽的是仆人,而穿着破旧的才是真正的主人。
魏武帝曹操接见匈奴的使者时,叫别人扮作魏王,自己扮作小吏站在一旁观察。结果使者有相人之术,识破了魏王的布局,曹操知道后,就叫手下杀了使者。
穿着破旧衣裳,居虚位,居弱位,才能把别人当做观察目标;穿着华丽的人,高高在上,只能成为别人的观察目标,而不能观察别人。“观”这个字本身就是以虚就实,假如以实就虚,那就先入为主,就不是观了,而是总结,批阅。比如鯀治水,就是以实就虚,不管哪里有水,都用土去掩。而禹治水,就是以虚就实,观察水形水势,研究清楚了,再加以疏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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