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13

小城往昔13

小城往昔13

从中院东南角，往南约十米，右手一个小门，进去就是家属院的后院。

后院东西狭长，坐北朝南住着三户人家——薛家、陈晓勤家和金志国家。对面与体育场只一墙之隔。

还是读小学的时候，除了连云以及在连云走后，实际上我和后院三家的那群年龄上下的孩子们玩得最多。男孩女孩大多是分开玩，我们男孩玩沙包、跑城、斗鸡、打三角。男孩女孩一起玩的时候，就是跳房子、老鹰捉小鸡、捉迷藏。那些年夏天的傍晚，是我们玩得最快乐的时候。

正因如此，尽管后院的薛家后来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但我还是记住了这家的两个女孩，老大大萍和老二小萍。

金志保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哥哥金志忠，我们上四年级时，他正在读初二。姐姐金志兰，是我和陈晓勤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他们的父母是上海人，平时说话就带着真正的“浙声”，有时两人吵架则“浙声”更重。父亲偏瘦个子豆豆眼，是南大街公家铺子的修鞋匠；母亲小胖个子眯缝眼，是大什字国营理发馆的理发员。应该是1977年，金家从上海乡下来了两个亲戚，也是修鞋匠，一个四十出头，一个二十来岁，互称师徒。这二人带着一台修鞋机器，在南大街找了一个地方铺了摊子。那机器就像缝纫机一样，补鞋实际上就是扎鞋，比起金志保父亲他们的公家铺子的手工缝补，扎好的鞋子针脚不仅细密结实，整齐好看，而且速度还快，大多数鞋顶多候个十来分钟，价钱还便宜，多为两毛三毛。所以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似乎全县城的人家都翻腾出几双破鞋子提着来到南大街，只见这两人的摊子经常围着一堆人，后来的还得挨着前一个等候。两个人身边一开始是个铁皮匣子盛钱，到后来干脆将钱扔到一块油布上，一天下来，一毛两毛加上硬币，虚晃晃的一个小山堆。这两个人也很能吃苦，天亮出摊，天黑看不见了才收摊，冬天头上和脖子上用那种又厚又长的围巾，绕几圈子裹得个严严实实，手上带个薄棉手套，嘴上哈出的全是白气，就这样硬是一直做到春节前才回上海乡下去。

那一年，金志保父亲所在的公家修鞋铺子的客户越来越少，到最后基本没人光顾。年后天气回暖，金志保家的亲戚又带着另一个年轻徒弟来到县城，但这一次没呆多长时间就回去了，据金志保的父母说，是那个新来的小伙子吃不惯西北的面食和辣子。

和我成天不离影的玩伴是后院的陈晓勤，我们同在东关小学一个班，放学一块回，回家一块玩。陈晓勤也是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姐姐已是上山下乡的知青了，哥哥读高二，马上就要毕业了。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一样，是百货公司的营业员。他的父亲是县城大众食堂的职工，因为被怀疑有经济问题，在冬天凛冽的寒风中，被安排在食堂外面的大炉子旁筛炭灰择煤渣，听说还被批斗挨打，最后一气之下干脆回家不上班了。后来商业局领导发现确属冤枉，就多次派人来请他回单位上班，可陈晓勤的父亲脾气倔犟，除非商业局领导公开道歉。记得那些年我们曾见到几次有人来到他们家，但每次陈晓勤的父亲都把来人骂个狗血喷头，然后就赶出家门不再理睬，来人只好或灰溜溜或悻悻地走了。

记得在陈晓勤12岁的时候曾对我谈起他的父亲，他那幼小的心灵已经立下了长大要为父亲报仇的志向。他咬着牙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不，杀人会被枪毙的，那我就狠狠打他们一顿，不然不是人。”他让我对他的誓言保密，我当时充满激奋，并信誓旦旦许诺，作为朋友到时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帮他打架。但是，在没过多久我和他的一次吵架中，我就轻易地进行了背叛。我大声的向在场的大人和小孩揭发了陈晓勤长大后要报仇的计划，并且做了修改。我底气十足地喊道：“你以为你是一个好人，你是一个大坏蛋，你要当杀人犯，你准备在长大后杀了商业局的领导，为你爸爸报仇。”陈晓勤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你胡说八道！你才想当杀人犯！你还想当流氓犯呢！”然后落荒而逃。

陈晓勤的父亲做得一手好饭菜。他在院子里晒的萝卜干，还有他做的酿皮子，醋辣一拌，简直令我垂涎三尺，而陈晓勤因此会找机会端出来吃。那些年，多少个吃饭的傍晚时刻，两个男孩站在商业局家属院后院的小门外，一个端着一碗酿皮子，一个警惕地看看四周有无人往来经过，然后迅速接过碗来，以极快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就将碗中食物全部塞在了嘴里；还有多少次，一个孩子长时间在小门外不停探头向内打望，最后舔着嘴唇咽着口水失望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