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号,我在归途,车厢厕所边挤到只留下插针的位置,车厢空调吹得我有些鼻塞,我戴了耳机、划着手机,宛若与世隔绝。百无聊赖之际太子贱萌的头像弹了出来,我手指戳了上去——“伟哥,我算是明白了,追求一个女生就是要急如暴雨不留余地、攻城拔寨马不停蹄,不然她心思转了起来你就凉了。”
“所以呢。”
“所以这个国庆我准备直接去找她,当面向和她说我喜欢她!”这货还贴了个坚决的小黄头。我赶紧把手机推开半米,隔着屏幕我都能被那满溢的坚决给刺得脸庞发烧。
“哦,那你加油,我等你的坏消息。顺带说一句,去找她时千万不要买站票,生不如死!”
我终止了对话,并不想在承受站票带来的痛苦时为太子那彻头彻尾是自作自受的悲惨初恋操心。坐在行李箱上随着火车一起颠簸的我连思考是否要吃午饭的精力都所剩无几,我挪了挪屁股却依旧咯得慌,又小心调整了坐姿“老哥,让个位啊!尿急。”“卖盒饭咯,香喷喷的盒饭……”
嘈杂的厕所边挤满着各式各样的人,铁路一线的工人、蓄着一头清汤挂面式秀发的姑娘、肚腩比背包大的肥仔,这些人或是挤在洗手台上胡侃或是静静地站着刷攒下来的电视剧,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呆瓜或者说初出茅庐的麻瓜妄图在这种环境下一睡了事。
时至今日我仍然对我当时表现出来的固执百思不得其解,我在那类似于喝了一箱红牛又吞了一瓶安眠药的浑噩状态下大概干坐了两个小时,从前数学考试我坐两个小时几乎能憋破我膀胱而那次我感觉除了屁股要起痔疮外身体毫无不适,这一路我数次疑心自己是否神经衰弱以至内分泌失调了。
不知道是因为我内心真的潜藏着一个闷骚的文艺青年还是因为当时网易云音乐一直推荐煽情的音乐给我洗脑抑或是两者都有,干坐着的那两小时思绪不断触及回忆,零零碎碎点点滴滴便又恍若昨天一切乍觉美好,那时还像烈马奔赴战场,还有梦想,还肯拼搏,想着前方便是朗朗一片晴空草原、踏上那柔软的草地就脱了笼头可以肆意驰骋,看见漂亮的母马也不会被勒着转移视线。可现在一腔抱负都喂了狗,柔软的草地挠得马蹄酥软只想躺着看漂亮的母马从身边扭着漂亮的马臀经过。
两个小时能想的事挺多的,我想到毕业前准备的计划没几个完成了的,除了一场大打折扣的旅行、日夜泡在网吧的任性。那场旅行在去之前,我和徐公、基佬三人颅内演戏了好几个月,还专门抽了一个晚自习争执该去哪里,我们幻想的是水天一线的大海、夜夜笙歌的城市、街头巷尾的美食,现实是我们一个个都受不了舟车劳顿被累瘫了骨头,夜夜笙歌诱惑不了在旅馆欢乐开黑的我们,异地风味勾起了我们对家乡柴米油盐深深的思念,海风沙滩怡怡蓝天不及召唤师峡谷的一草一木,最后一天我们一伙真的丧心病狂地四处溜达找网吧,悲伤的是我们均未成年。
我算了算那三年和一伙狐朋狗友因为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吵过多少次架,因为并理所当然的觉得每一次吵架都不是我的锅,我想了想那些甜的苦的辣的瞬间,蓦然有种想要去骚扰骚扰他们的冲动。
好吧,我极力不去想,但你的一颦一笑还是冷不丁地就浮现,尽管矫情,但我仍然又想你了。
高三上课我最习惯的动作就是趴在桌子上眼角余光偷偷飞向右边,飞向你的肩膀,于是记忆中都是你侧影落在明晃晃的白光里,耳后的绒毛可爱得发颤的模样。上大学第一堂课,头不自觉地右偏,习惯的视角扑了个空,忽地物是人非的悲伤在心里轻巧地打了个摆。过去是抓不住的影子,偶尔化成你思念的样子,一番故作矫情后,我拿出手机毫无目的地乱划。
纵览我整个平平淡淡无可言说的高三,我做过最勇敢的事或许就是假装和你在校园巧遇,主动递坚果给你吃,我现在都记得那个昏黄的傍晚,我兜里揣了好多裹了糖衣的杏仁,如愿在校门口碰到了你,你在左边,我在右边,慢慢走到了一起,我像个傻愣子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问你吃不吃坚果,你伸出了手,天有些冷,手有些僵,我笨拙地抓了好大一把递给你却几乎都掉地上了,我笑你手小,又装作扔垃圾落荒而逃。那个晚自习,我异常亢奋,一点作业没写,这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到什么叫苦心人天不负,后来我天天买不二家、泡泡糖还有糖葫芦,傻傻期待着再一次的偶遇,一天一天地期待着就毕业了,挺傻的,我应该每天早早在校门口堵着,而不是苦心孤诣地算她每天大概什么时候走到什么地方,唉,年少终归年少!
“伟哥!我要去北京了,祝我一路顺风吧!”太子的猫头又跳了出来,我感受着手机的振动瞥了一眼,并不想理会,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回了句“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现在想来,我高三最懊悔的事也与太子不无干系。临考前一星期班里风气顿变,一个个似乎如梦初醒,意识到只剩一个星期大家即将各奔东西,或许还能再见,或许再也不见,伏案许久的脑袋瓜依次抬起,确认过眼神后又依次底下,不一天就有离别信在班里传开,我周围一群平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对女生漠不关心对老师熟视无睹的家伙忽然也在某个晚自习把彩色信纸压在《衡水金卷》下,双臂环着偷偷摸摸不知道写些什么幺蛾子。
太子也在某个晚自习做贼似地把一张鹅黄色的信纸折了一半拿给我看问我写的啥意思,我露出了少年老成的笑容,说:“只要是异性给的,字数超过了平常写作文规定的字数,那就不用看一定是表白信了。”
那几天班里气氛少有的活跃,老师们不再争分赶秒恨不得压中所有的考点,他们不约而同地换回真实的大人模样,和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后悔。
大多数时间我们还是在自习,我们聚一起说是学习,其实是吹逼,既憧憬又胆怯,还没到最后一刻,大家还没有甩膀子干就完事的觉悟,所以写的信也都比较含蓄,我本来只想当个少年老贼,可看得多了终究意识到自己境界还不够,看多了依旧内心翻腾,依旧按耐不住想在某个晚自习任心事顺着笔尖流淌的冲动。那个晚自习我把自己的喜欢藏在一勾一画里,用泛着玫瑰香气的词句、用落在晴空彩虹下的欢愉,我边写边想边笑,我好像看到了你收到信时泛红的脸颊,不过你挺黑,脸红了可能也看不出来哈。然后呢,青春似乎总和遗憾相伴,狗子半途插来坏事了,这逼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他想尽办法要看我写了啥,我和他僵持了半个晚自习,像两只傻鸡能为一只母鸡互相瞪半个小时,最后我妥协了,妥协的结果是我把写一半的信扔进了厕所,我那么平静地扔了那蓝底印花信纸,平静到我脱手前只问了狗子一句你是不是非看不可,就像平常问他跑完操买零食不。信脱手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被抽空了,说不上疲倦和愤怒,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动力再字斟句酌写那寥寥两三百字的喜欢了,我执笔前的心情已然枯萎,似乎我的喜欢也就仅止于此,我似乎又有了少年老贼的心境,不过那份轻佻是朝向以前的自己。
于是后来的一切便接踵而至,小考大考考到昏天黑地后终于轮到了高考,高考结束便是散伙饭,挂在嘴边溜了好久的散伙饭。我还记得羊年说他要灌倒我们后排所有人,胖子和那个谁说要先灌倒所有老师,最后羊年谁都没灌倒,他自己就先不行了,老师则表示我要开车沾不得酒,我尽力做个少年老贼,独自呡杯安静地窝在椅子里看他们互相灌酒,金黄的酒液在离别面前显得那么廉价,淹没不了各自怀揣的心事,所有人都在干杯,似乎不干杯就不能证明大家曾在一起过,说不出口的感伤、说不出口的珍惜都在一次次碰杯中传递。
勇康抓着一瓶酒跑我面前来要和我喝,我猛然蹦起举杯直说满上,感情深、一口闷。勇康猛灌一口,瞬间喷了出来,眼眶红了大半,破口大骂:“靠,这什么东西啊!这么难喝还有人喝。”
“靠,你没喝过酒吧!”我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没喝过,谁喝这种东西哦!”他扔下了酒瓶拿起了王老吉转身又去找别人了。我站着觉得灯光有些恍惚,好像自己喝的也不少,于是又傻傻地坐了下来。转眼又有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唱歌,唱曲中的怀念,唱词间的挽留,可明明还没有人走,大家都坐着,坐着聊一些有的没的但浅浅的。
我偶尔抬起压迫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环顾四周,余光不自觉地逮到你,你没再穿臃肿校服,套着像流水线上的商品,你换了身浅绿色的长裙,处处流露着村花样的美丽——我曾和鸡儿这样形容过你。时至今日我依旧很难说出是哪些和你有关的记忆慢慢扣住了我的心,或许是你某个角度逆光好看得惊艳。
我晃着脑袋瞟了好久,但最后的最后,我对自己说你已经释怀了,于是半起身子只当是挪挪屁股,反复演练停留嘴边的一句“明天有空吗?”混着一口闷酒入肚。
事实证明很多事不是你反复催眠自己你就会认同的,我常常告诉鸡儿我真的释怀了,开始他还嘲笑我作后来他连理都不理我。
谢师宴终究是不至于彻夜笙歌,该散的时候大家就像平常放学那样各自聚散离场,散了之后就蓦然冷清了,我四处张望了一番,一个两个都在却唯独缺了你,心中竟该死地泛起了失落感,手机在这时候忽然传来振动。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的消息,我设置了特别关注。
上一条是我在十分钟前也就是刚离开酒店时发的——“明天有空吗,我想陪你玩玩。”十分钟前我心里还有一缕侥幸不期而至,我还相信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但现实总不会那么温柔,它总爱一个大嘴巴子抽你脸上再问你懂了没有。
罢了罢了,朴实的说暗恋 ,遮遮掩掩的说悸动,贯穿青春的还是无知,踌躇到头终是一场空,就像这黑夜一般干干净净,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单调得叫你厌倦想睡。
两色风景不是个正儿八经的作家,可不正经的家伙偶尔正经一会直戳人心的准头却挺棒。他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总有人愿为你无限续摊,我初见时可被惊艳到顶礼膜拜了,这话简直是绝处逢生的典范!可现在我只想抬杠,菜放久了会凉,再热味道就变了,重做也滋味微偏,万事都是偏偏不尽如人意的。
回忆至此也就倦了,抬手一看竟在不觉间过了大半时辰。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怀旧了,可没想到人就是念旧的生物,几个月前的我不会怀旧只不过是我把大脑当成了垃圾桶,反复把各式垃圾倾倒进去又倾倒出来,并且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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