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西来,可见妾夫?
未曾见。
她额有淤青,面如苍草,看不清那白色的唇上是不是黏着稻草,也看不见凌乱的头发里是不是跳出了虱子。
她只会这一句。
初来之时,她穿着大红色的喜袍,是雕龙画凤,是金丝银线,是浓妆艳抹,是披头凤冠,是高头大马,是人潮拥拥,是万人空巷。因她是那样的美人,因她嫁给了他。
成婚当天。她的轿,落在他的府门前,良久。没有新郎的迎接,没有媒婆的提醒。一袭雪白的纱绕过院墙,替代了她的婚衣。他死了,死在成婚的当天。
婆婆让她进了门,没有跨火盆,没有拜堂,没有奉茶,没有婚宴,没有洞房,没有剪花烛。冰冷的婚床上,一半是白色,一般是红色。她穿着婚衣,坐在中间,就那么坐了一晚上,连交叉着的手指都没有动弹丝毫。
夫家是死在西边的。婆婆没有告诉她,但她知道。他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说起他会去西边。也许是访友,也许是从军,也许是其他。但他终究没有回来,她不悔。成了他的妻,同时也成了他孀。
一缕微光从门外映照而入,她的身体开始绵软,变成一道道残缺的光线,再没有当时的美艳无双,再没有当日的艳压众芳,再没有初见的柔情。她看见那根白绫,从房梁上垂落,绾了个结落到自己的面前。
只是凳子的坠地,空旷静谧。自她进门之后,他和她的婚房,再也没有来过人。
她看着门外的枯叶成堆,院子外的丫鬟仆人进进出出,都捂着鼻子看着她的房间,而后匆匆而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推开那已经残败的房门。她至少,还是这里的女主人。
“归去否?”一声长叹,仿佛来自天边,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无尽的惋惜,也有着看破一切的执念,彷如轻叩柴扉的手指,一声清脆,一声绵长。
她的魂化作一道水流穿过那冰冷的小屋,流入到墙外他的酒壶里。他晃了晃酒壶,里面发出浆液碰撞的声音。他看见房内的她,变成一抔尘土,一点点从房间里消失,风第一次吹进了那个小院子。同时,丫鬟的惊叫声也从那个院子,从那个房间里传了出来。她终于被人记起了,最后一次。
他脚步虚浮,看样子喝了很多酒,眸子却很清澈,影入人群,唯有腰间的酒壶,像当初一般的沉重、轻盈。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着那方小院子,阴霾的天空第一次有了晴日的光芒。
“此间有景却少一句情话... 终回遇到伞上花,落英篱下,落英篱下... 落桥上下几回造化...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