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招宝玉结社诗贴》是一篇好文,大观园中的女子,大都是才华横溢,思路敏捷的好女子。接踵而至贾芸的《白海棠贴》,显然逊色很多。
有人说,这是曹雪芹刻意对比,以嘲笑贾芸的肤浅无知。
反复读《红楼梦》,可以看到,作者无意嘲笑任何人,无论是愚蠢颟顸的主子,还是粗鲁随意的下人,只是客观描绘出众生相,以他或她语气说着话语,体验着这个世界。
说《红楼梦》是佛经,言不所虚。
《招宝玉结社诗贴》
娣探谨奉 二兄文几: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桐槛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瘝痌惠爱之深哉!
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夺之场,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
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若蒙棹雪而来,娣则扫花以待。
此谨奉。
送白海棠帖贾芸
不肖男芸恭请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
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如亲男一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台安。男芸跪书
贾芸是这个家族之中一点异色,是一个破落家族努力寻求生存机遇的代表。他努力接近王熙凤和贾宝玉,献媚行贿,试图用亲情和卑微屈膝寻求改善无以为继的家庭生活的机会。
他得到了机会,王熙凤看到了他性格中的不屈,给予了他施展才能的机会。
他只有寡母相依为命,与贾府中其他男子不同,没有酒色财气,只有衣食温饱,只能努力的挣扎,命运没有给予他丰厚的馈赠,只有靠自己去争取。对于这样在命运中沉浮的人,曹公是不会去嘲笑的,他只是含着泪看着他,为整个家族中的男人而悲哀。
探春也在争取,是家族的正庶之分,寻求摆脱未来女子依附的命运。她心目之中是多几分看不起赵姨娘和环儿的,可是最亲近的人恰恰是她们。
两盆白海棠的突然出现,是写贾芸谋到差事之后没有忘记报恩,另一个更为重要目的,是为诗社注脚。
诗社万事俱备,一时间却没有找到合适的题目,社长李纨说:“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它来?”就这样,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充分发挥自己的文学才华,以白海棠为题开始了诗社的第一次集体创作。
原著中的叙述:
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
探春道:“俗了又不好,特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白海棠成为了诗社的名称。
由此可见,白海棠为海棠诗社成立埋下伏笔。
探春远嫁了,带着独一无二的大气和才情,也许靠近的另一份土地上的文化风情,哪里没有亲情滋养,但肯定会充满偏见歧视,种种人与人之间的纠葛。
贾芸的花木应该会更旺盛了,他和小红开展了新的生意来源,过上了和贾府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
也许枝繁叶茂,有很多孩子,更多财富资源。
下一代,会继续诵读四书五经,建立名园,“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
人生代谢,世事循环,一切都有因果。
雅致来自与粗俗,繁花似锦下是淤泥沃土。
曹公看见了那些晶莹剔透的诗歌,懂得产生这些的基础是庸俗质朴,他无意嘲笑,生活就是泥沙俱下,清浊难辨,因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另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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