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冬,我去哈尔滨看女友。一下火车,白毛风打着旋儿迎面刮过来,把一米八零的我刮得打了个踉跄。背着装满女友爱吃的小核桃和干薯条的大旅行包,我缩头跺脚鼻尖鲜红地在出站口溜达。说好了到车站来接的,都半个多小时了还不见人影,这个粗线条的东北大妞。
以前听同寝室的小东北海吹,说北方那个冷啊,小孩撒尿都要带根小棍,没尿完就冻上了,要用小棍来敲。我当时笑小东北太夸张,这会儿是真的见识了东北的冷。吐口唾沫,没落地就冻成了冰珠子。放下大旅行包,我舞着双臂在地上蹦跶了好一会,想指靠运动来暖暖身。没承想,身上的一丝热乎气给我三五下蹦跶个精光。快冻僵了的我也顾不上风雅书生气了,用方格长围巾裹着半拉脑袋,双手老娘们似地对抄在袖笼里取暖。远远看着人声鼎沸的候车室,真想钻进去暖和暖和,可又不敢离开出口处半步,怕女友来找不到人。远处飘来烤山芋的甜香,我甚至幻想着做一只火炉里幸福热乎的烤山芋。
火车来了又走,出站的人一拨拨打身边经过、走远。我的望眼欲穿渐渐被气愤所替代,这个东北大妞,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大冷的天,想把我冻死啊?看看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我的心和身子一样凉透了。总不能就这样等着冻死吧?磕巴着上下牙,背上大旅行包正准备出站,突然有人从背后搡了我个大趔趄。“你这人是咋回事?说好了在站上等我,咋跑出来咧?!”一回头,是女友青紫的面孔。我的火呼啦一下窜了上来,“咋回事?你说咋回事?都快两小时了,你跑哪去了?”我恶狠狠地质问。“我哪去了?我在站台上恭候你咧!”女友火气更大,咋咋呼呼地引得一帮刚出站的人频频回首。我牙也不磕巴了,手也不冷了,只觉得全身的热血直往脑子里冲,“你还讲不讲理?接人你不在出站口接,你跑站台上去干啥?我站这儿一步不敢动,都快冻成冰棍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想冻死我啊?!”女友全身发抖,眼睛直愣愣地盯住我,半晌抖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你不值得我等!说完转身撩开大步就跑了。我气得站在原地浑身筛糠,筛了半晌,转身到售票大厅打了回程票。
就那样结束了青春恋情,那年我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不懂珍惜的年龄。
江南的深冬,总是下着雨夹雪,阴冷潮湿如失恋的心情。周末,到二路车底站接上补习课的女儿。身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裹着紧身的粉色薄呢大衣,打一把菊花伞。也许等候的久了,双颊冻得微微发紫。女孩不时地踮脚张望,显得焦急又担忧。车来了一辆又一辆,我和女孩都没有等到要接的人。一晃快一个小时了,双脚冻得麻麻地痛。身边的女孩,脸颊已冻得青紫,依然在那里等候。是什么重要的人,值得她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地在这里固守?
女孩搓脸跺脚,显然冻得受不了了。好久好久,一个背着旅行包的小伙子从另一个方向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女孩刚要招呼,小伙子没头没脑地发起火来:“你怎么不接手机?你说12路底站,我怎么一直等不到你!”女孩的脸腾地涨紫了:“谁说12路底站了?我说是2路底站!2路底站!我一早就来等,等了三个多小时了,你自己听错了,还怪我!”“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你,你怎么不接?怎么不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男孩几乎在呐喊。“我、我、我……没有你我就不会一夜没睡想着你!我就不会赶着出门接你忘带手机!我就不会在大雪里挨三个多小时的冻时时刻刻担心你!我就不会……”女孩委屈得满眼含泪嘴唇哆嗦,话没说完转身就跑了。男孩傻傻地站在站牌下。多熟悉的场景啊!电光火石般,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快追上去啊,傻瓜!那是个多好的女孩啊!我暗自替男孩着急。好像有心灵感应,男孩拔腿追了上去,一把紧紧抱住女孩,任凭她捶、她哭、她挣扎,只是默默地紧紧抱住她,抱住他的爱情,绝不松手。
鼻管酸热,我想起了那年北方的深冬,白毛风呜呜地刮,那个北方大妞冻得青紫的脸。忽然间觉得满心亏欠。欠年轻岁月一份懂得,欠青春爱情一份珍惜,欠白毛风里满脸青紫的女孩一份理解的缄默,一个宽容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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