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曲曲的海拉路,到了卡布其这个哺育我长大的小镇,突然变得乖巧起来,笔直地老远就开始规矩起来,直到出了小镇,来到山脚下,又开始了他的曲折。
南北走向的海拉路,是我小时候见到的最正故乡规的柏油马路,那时候感觉它实在是高大上,或许我长大了可以坐着车,通过它走向梦中的大城市,走向幸福生活,走向我想要的幸福生活。
卡布其被海拉路一分两半,西面全部都是家属区,家属区再往西,就是铁路,就是大沙滩,然后就到了甘德尔山。
东面才是卡布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一条向东的公路,一直通向山里的煤矿。这条路就复杂的多了,左右有店铺,最好的餐馆,“手段最高超”的理发小姐姐,能做出令许多人可以臭显摆的好衣服的裁缝铺,有童年帮我们造梦的俱乐部,许多电影都是在这里看到的。有全镇赖以跟外界沟通的中国邮政,就是我们嘴里说的邮局。有从小到大只要不去城里,就得去它这里买东西的商店。再往上是包钢石灰石矿的家属区,唯一让人感到亲切的是,人家在马路两边种的杨树,高大粗壮,夏日清凉,坐在路旁看行人是很惬意的事。
这条路与海拉路相接,形成了一个挺大的十字路口,路口的东北角,有个当时看起来不错的建筑,大门就对着路口,铁大门仿佛是巨人的大口嘴里的獠牙,又像是庙里的金刚,怒目圆睁,看护着老百姓的平安生活。不用说,这就是好人敬畏它,坏人畏惧它的paichu所。
另外的一条路,是我亲自参与修建的水泥路,很短,到了俱乐部的广场就收住了,撑死一百米长,修这条路可是下了功夫,因为想着为子孙后代造福,所以一开始就向下深挖了六十公分,然后用混泥土浇筑的,到现在也很完好。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几个无所事事的朋友,闲的没事干,每天都靠在paichu所的外墙,晒着太阳,看着这个丁字路口的人间百态。
煤矿工人都喜欢喝酒,所以最多的就是能看见醉酒的表演。每天都会有花样翻新的“酒仙”、“酒鬼”、“酒圣”还有“酒蒙子”。最有意思的一次,就是小镇上老中青酒后闹事,真的是让你目不暇接,哭笑不得。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意思,也有对这种情况看不惯的,立刻就会来上一句“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说完还要哼上一声,狠狠照着地上吐一口吐沫,摇着头,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潇洒地回家了。下次再遇见诸如此类事件,依然如此地表现。
小镇不大,差不多都认识,可遇见喝醉了躺在地上的,或者找不到家的,谁也不会帮忙。有人曾经说过,有本事喝酒,就有本事自己爬起来,就有本事找回家去。如果是遇见小孩丢了,或者小孩找不到家了,那就不用说了,人人都参与,人人都能负起责任,这个告诉你这个孩子是谁家的,那个告诉你,这个孩子家在哪里,那个热情,简直让你怀疑人生。
夫妻打架的,闹家庭矛盾的,非要去paichu所解决,这时候,往往不等进那个大门,小镇的七老八少三老四少们,少不得要及时出面劝解,直说得让你心服口服,甚至开开心,上演一出夫妻双双把家还。
那些年这个丁字路口,还是工人上班等通勤车的站牌。我的朋友特别喜欢观察这些上班族,当然我后来也曾经加入了这个等通勤车的队伍。通过送站,他能准确地说出那个是新工人,这个年轻人的父母是不是特别爱他,是不是特别惯他。还有夫妻相送的,也能看出来夫妻是否恩爱的,或者两个人有了什么矛盾。
我们喜欢的是夏天的丁字路口,因为那时候就有了瓜摊,白天卖瓜的小贩是不可能敞开了让你吃的。只有到了晚上,小贩回不了家,一个人看着瓜摊很是孤独寂寞。于是,我们就过去,手里拎着半瓶二锅头,请他喝酒,两杯下肚,小贩就开始讲义气了。“咔咔”切开西瓜,尽管吃,肯定让你吃个够。
小镇的丁字路口,伴随着棚户区大改造大搬迁,随着小镇的无人衰落,也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吸引力。数年前我曾经回去过,看着丁字路口衰败的样子,心里很难受,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镇已经成了历史,丁字路口更是成了历史。也许,现在的生活的确是非常美好,是过去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过去,无论是丑恶的还是美好的,都值得我们回忆。
我仿佛看见一个少年,长发飘飘,一身牛仔,穿着雪地鞋,抱着一把破旧不堪的吉他,唱着崔健的摇滚。
……
我要从南走到北,
还要从东走到西,
我要人们都看见我,
不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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