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重伟戴着老花镜正伏在办公桌上细细审阅报销单据,一阵急剧的敲门声,让他打了个寒噤,还没来得及说声请进,便见办公室主任急匆匆推门而入,神色慌张向他走来。
杨重伟皱起了眉头,灰黄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从老花镜的框边看着办公室主任,不悦地说:“怎么这个样子?说过多次了,这是机关单位,一切都要稳重。看你这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办公室主任搓着双手,讪讪小心赔笑道:“杨局长,对不起,打扰您了,可事情实在是十万火急,我有些慌。”
“慌什么?天大的事,不也得一步一步来呀。”杨重伟慢悠悠摘掉了老花镜,身板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天塌下来能顶着的样子。“什么事?”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是·····”,办公室主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杨重伟更深地皱起了眉头,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线望着他。
“出大事了!”办公室主任擦了擦额头上沁出得细密的汗珠,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杨重伟心里咯噔了下,额上的青筋慢慢绽出且微微颤抖,但多年的职场经验使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修为,可当他听完办公室主任结结巴巴叙述后,也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办公室主任说,一个星期天前的中午,崔副局长在接待兄弟单位几个领导参观下属单位时,本来摆好了午饭,并带着几个科长作陪,可临近结束时,人家死活不去吃,说还有其他事儿,客气地辞别了。
弄好的一桌酒席,浪费掉了可惜,于是,崔副局长便带着几个科长把这顿酒宴吃掉了。饭后,都喝得有些高,不知是谁鼓捣着说,崔副局长,跟着你天天忙得四脚朝天,索性下午歇班,去外面找找乐子,放松放松,休息好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嘛。崔副局长醉醺醺地听完,一时头脑发热,便领着一伙人泡歌厅去了。
“愚蠢啊!太愚蠢啊!”杨重伟围着办公桌来回打转,拿手拍着桌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中午还饮酒?饮了后还泡歌厅?”
“按说,”办公室主任小心地嗫嚅道:“工作劳累,泡泡歌厅,吼一吼歌,出出闷气,也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我大会小会多次讲过,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要提高政治敏锐性。那八条规定是吃素的?”杨重伟眼睛陡然睁得溜圆。
“对对,是这么个理。”办公室主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
“后来呢?”
“后来,后来·····,几个人见都是爷们在吼,阳刚之气太盛,缺乏气氛,便找了几个陪唱的小姐。”
杨重伟忽然站住了,眼光像两把刀,直刺向办公室主任,好像是他找的小姐似的,这眼光太犀利,办公室主任知道,凭他伺候这位杨局长两年多的经验,这是真正动怒的前兆。因此,便不敢往下说,可又受不了那种眼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小姐们来了,一人一个,有的抱着跳舞,有的搭着人家的肩膀唱歌,有的与小姐玩着骰子拼酒,气氛是起来了,可是终于出事了。”
杨重伟站住,凝神望着办公室主任那张嘴,沉默不语。
“不知是谁,把这整个过程录了像。”办公室主任非常小心地择拣着字词,拿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举报到上面那儿去了。”
“啊!”杨重伟大吃一惊,再也忍不住,脱口惊呼一声,嘴巴绷成了“O”字,还没及时消化掉这个坏消息,办公室主任又接着说:“上面已经受理,调查组正在路上,估计一个小时后就到,要我通知您做好准备。”
杨重伟终于撑不住了,一屁股摔在老板椅上,眼望天花板,久久回不过神来。
二
杨重伟是背着处分调到这个单位来主持工作的。在原来那个单位当一把手时,本来勤勤恳恳,工作踏实,虽没有大的作为,可是一向稳重,有板有眼,熬资历也眼看着职级就要再度攀升,怎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幸手下犯了严重的错误,蹲了大牢,连带着他也负了个领导责任,给予个处分,灰溜溜异地为职,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总是如鲠在喉,总觉得窝囊。
思来想去,便总结出一条经验:自己小心谨慎,也要严格管理好部下。凡事低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中规中矩干工作。因此,他上任伊始,不搞什么宏图大论,也没有什么奇思异想,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朝九晚五上下班。
这惹得办公室主任很是惊奇。因为,单位每一次主要领导变更后,新的总是对单位搞些调研,然后由办公室按照这位新领导的意思,起草未来发展的规划,尽管都是一些八股文,但那些漂亮的口号,花团锦簇的文章,听起来也还振奋人心,鼓舞士气,甚至热血沸腾。
如今过去两年多了,按说对于单位的情况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是该到发表施政纲领的时候了,但迟迟不见动静,总是见着杨局长天天待在办公室里喝着茶,一页页细细审核报销单据,阅读上级各类文件,到点走人,到点上班,终于忍不住,趁一次送文件的机会,小心提醒道:“杨局,下面有些人反映,说是您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有个规划,这让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杨重伟面无表情端坐着听完办公室主任的话,翻了翻眼皮,端起面前茶杯喝了口,清了清嗓门,缓缓说:“规划和思路以前不都有吗?我看很不错,照此执行下去就行了。”一句话,让办公室主任惊讶不已。
但更惊讶的还在后头。一次杨重伟去参加上面的一个会议,为期五天。这要是前任,来回费用少说也要开支个万儿八千。可临到他来报销账目,仅仅两千不到!办公室主任眼珠子惊得要掉下来。
更有意思的是,他不仅刻苦自己,而且,对手下的副职们以前的那种大手大脚吃喝胡乱花钱,一律从严控制,惹得副职们怨声载道,但无可奈何。因为,逢到报销账目时,杨重伟就戴着老花镜反复翻来看去,还时不时进行询问,弄得报账的人心里直打鼓,对于不合适的支出,杨重伟要么不报,要么虽报但口头警告下不为例,每一次报账,无异于受一次酷刑。
于是,关口的紧缩,便使经费开支大大减少。两年来,账面上竟趴了天文数字盈余。有人提议说用这盈余资金改善办公条件和对家属居住社区进行改造,都被杨重伟轻描淡写堵回去了,只是说“再看看吧。”
他是不放心啊!改善办公条件和改造社区,那是要动大资金的,可是,他又不能天天亲临现场督工,万一质量出了问题,万一有人趁此机会捞钱怎么办?万一又有人犯错误又牵连到他怎么办?可是,怕鬼就有鬼,尽管他一直小心翼翼规避,仍然出了事。
杨重伟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嘴里呐呐自语:“到底还是出事了,到底还是出事了。”他竭力在检讨自己费尽机地管理哪个环节出了毛病,但总不得其然。思索良久,不禁愤然起来:不行,还得从严,这些副职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稍看不好,就会给你捅个马蜂窝。可是,调查组马上就到,这意味着又得过鬼门关,怎么应付过去呢?
他在苦苦寻求着对策,正凝神间,桌上电话骤然响起,吓了他一跳,顺手抄起,就听里面传来办公室主任急促的声音:“杨局,不好了,调查组的车在丁字路口与人相撞了。”
“什么?”杨重伟脑袋一阵眩晕,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竭力抑制住心跳,冲办公室主任说:“你赶快去处理,我马上就到。”
三
杨重伟放下电话,稍稍平复了那慌乱的心,简单收拾下,拿了一包香烟揣在兜里便走出门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一如他那空荡荡的心。他低着头沉思走着,冷不防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身子趔趄几下,稳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崔副局长,敢情他招惹了事,神情萎蔫,也在垂着头想心事,这才两人相撞。他惊悟过来,可怜巴巴看着杨重伟,嘴里哆嗦着连连道歉:“对不起,杨局,走神了。”
杨重伟一看他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问:“你来干什么?”
崔副局长垂着双手小声答道:“我,我想找你来谈谈。”
“唉,先回避一下吧,上面调查组来了,还在丁字路口出了车祸,我得去迎一迎。等他们来了后看看情况再说。”杨重伟摆了摆手,便加快步子走了,擦肩而过时,他看到,崔副局长顿时满脸的阴云。
办公大楼前有一条宽阔的大道,约五百来米,向南延伸与东西方向的国道相交叉,成了一个丁”字形状。国道和这条道上的车辆很多,且国道上的车速大都飞快,在交叉口的拐弯处,常常因为茂密的路边树木遮蔽了视线,因此,极易发生车祸。
如果加上这次调查组的,总共有七八次了。有人建议在拐弯处设立高大的标示牌,且与交警队协调,在国道上设立红绿灯,在路面铺设减速带,以便让车辆在经过交叉口时减速,方便单位车辆出入,杨重伟便让主抓社区规划和建设的崔副局长搞了个预算,七零八落算下来近三十万元!他皱着眉头问崔副局长:“几万元还拿不下来呀?”
崔副局长笑了笑说:“要搞,得弄得像那么回事。太寒酸了,有损我们这么个大单位形象。因此,硬件方面就得十好几万。还有软件投入,你想,交警队那帮人好说话的?不得好好沟通。这一沟通,隐性成本就提升了。我私下打听了下,那些货们吃相都很难看。”
杨重伟一听这个,便不作声了。什么意思?隐性成本,那不就是请客送礼塞红包么?这恰恰是他的大忌。别说什么隐性的了,即使是正常的开支,他都要捏得手心里出汗,审之又审。
他现在就如一个怀揣巨款进城的农民,捂捂盖盖,看谁都是来抢他钱的惊恐的样子。在他以为,只要把控好钱,就不会出事。而出钱的口子,无非是这事那事的支出,不干事或少干事,就没有开销,自然不会花钱或花钱也是少量,那就天下太平,舒舒心心过日子。
杨重伟快步走过办公楼前的圆形大花坛时,还在这样想着,不过,他是舒心不起来,心里很是不爽,待往前再迈步时,抬眼便见办公室主任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慢慢走来。
他定睛一望,认识那个男的,叫吴有为,与他同龄,也五十来岁,以前在另一个单位时搭过伙计,后来调到上面机关去了。女的约莫三十来岁,不太熟悉,估摸着是个办事员之类的。
那个吴有为乍一看见杨重伟,反客为主倒先迎了上来,热情握住他的手,摇着笑呵呵地说:“老伙计,多日不见,今日甫一踏上贵方的宝地,就来个亲吻拥抱啊。”
杨重伟一听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但强作笑脸热情地说:“哪里哪里,万分惭愧呀,让老伙计受惊了。”握住他的手细细上下打量了一回,关切地问:“没事吧?”
办公室主任接过话说:“就是与那个开三轮收破烂的叫毛子的撞了一下。幸亏车速不快,这毛子我认识,好说歹说赔了他五百元算了事。吴处长的车由司机开着去修了,问题不大。”
杨重伟听后,亲热地拍拍吴有为的肩膀,呵呵笑着恭维道:“我就说嘛,吴老兄从来都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走,回办公室去,我还有上好的一盒茶叶,专等吴大处长大驾光临。”
吴有为呵呵大笑,拿手拍拍杨重伟,便一块儿来到了办公室。宾主坐下,办公室主任拿出好茶,泡上。吴有为端起茶杯,嗅了嗅,笑道:“老杨,你这也叫好茶啊,我估摸着也就三四百元一斤的大路货啊。”
杨重伟尴尬笑着说:“老吴,咱这小庙有这茶就算上等的了。”
“哟嗬,你还小庙?据我所知,都说你老杨是个大富翁,账面上趴着的钱是天文数字。别那么土财主。上面领导说了,如果你花不了,那可是要劫富济穷哦。”吴有为笑眯眯地说。
“唉,一言难尽啊。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上面要真需要,我还巴不得拱手相让。钱多了,不是啥好事。”杨重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吴有为拿手点了点杨重伟,笑道:“果然是个知晓大义的老伙计。噢,介绍一下,这是小李。”他向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抬了抬手。这女人便站起身,冲着杨重伟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杨局长,您好,我叫李小雅,您就叫我小李吧。”
“好好,小李年轻漂亮,前程远大啊。”杨重伟夸赞着说。此时,办公室主任向屋内的人双手抱拳,笑吟吟地说道:“各位领导,你们谈 ,我先去了。杨局长,我就待在办公室,有事呼我。”他知道,领导们寒暄过后,下面就得说事了,而这个场合,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能参与的。杨重伟点了点头。
他见办公室主任掩门离去,便轻声问吴有为:“老伙计,就吃个饭泡个歌厅吼几首歌,还用得着你老哥亲自出马?”
吴有为慢慢放下了茶杯,拿手理了理稀疏的花白的头发,收起了笑脸,沉声说道:“事情很严重,搞不好要撤职,被处分,甚至双开!”
一句话,惊得杨重伟几乎要跳将起来,他皱着眉头,满脸的阴霾,呆愣片刻,方轻声问道:“有这么严重吗?”
四
吴有为沉吟半天,便冲小李摆了摆手,于是她便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拿出一部袖珍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调试了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杨重伟面前,然后又返回坐下面无表情地喝茶。
杨重伟皱着眉头看着电脑里的画面。只见崔副局长醉倒在沙发上,有两个小姐在给他捏肩捶背,有两人在茶几边与小姐们摇骰子拼酒,有三人紧抱着小姐跳舞,跳着跳着,那脸就不由自主贴了上去。继续往下看,忽然一个特写,有一人的胳膊拦腰抱着小姐,双手却一左一右捺在了不该捺的地方······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场面却是放荡而不堪入目的。
“老杨啊,这就不是简单地吼什么歌儿了。”此时,吴有为不知什么候站起身踱到办公桌边,也顺着杨重伟的目光看电脑里的画面,揶揄地说道:“该回家摸的,不喜欢摸;不该摸的,尽瞎摸,这些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杨重伟脸上顿觉热辣辣的。吴有为说这话简直在打他的脸。因为,这一帮子寻欢作乐的人,可都是他的部下。很明显,如今让人录了像,抓住了把柄,铁证如山,任何狡辩都说不过去。也从侧面表明了他对手下管理的失败,于他而言,此次这帮人受到处理,他这个一把手是要负责任的。至于是多大责任,是轻是重,就看这次调查处理的结果。结果重,他就重,结果轻,他就轻甚至轻描淡写忽略而过。
杨重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脑子有些发蒙,定了定神,方抬起头仰望着吴有为叹息道:“责任都在我,疏于严格管理,我先作深刻检讨。”
“教训深刻呀!”吴有为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手指头轻轻点着桌面道:“对于干部的管理,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谁也不能全部掌握。腿,长在别人的身上,你还能天天拴在裤腰上不成?最关键的是平日的思想教育。就像春雨一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对对,这方面是得加强。”杨重伟赶紧接过了话头。他非常了解这个吴有为,知道他又要借此机会高谈阔论了。以前与他搭班子的时候,他讲起话来就滔滔不绝, 是有名的吴铁嘴。可现在不是务虚的时候,对于这个事儿,怎么个调查,怎么个处理,这才是关键。
大概吴有为也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宜长篇大论,便住了嘴,略略思考了下,忽而笑道:“老伙计,光顾着聊这事儿了,午饭备好了么?肚子早就闹意见了。”说完又拍了拍肚皮。
杨重伟顿时觉得惭愧。抬头见墙上的挂钟,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便连连说声“对不起”,抄起电话通知办公室主任备饭。主任说已经通知小食堂了,随时可以就餐。
于是,几个人收拾利落,便往小食堂走去。单位的小食堂在办公楼的后面,约有一百来米。这是杨重伟来了后专门搞的接待场所。凡是对外对上需要接待时,一律在小食堂按照标准就餐。谁也不能违反。既然是内部宴席,那档次也上不了哪儿去。
因此,大家都有些意见。但杨重伟却认为不错,在他以为,只要能吃饱意思到就行了。搞得铺张浪费,又得花钱,而且影响还不好,得不偿失。因此,在他的力主下,慢慢地,大家都习惯了,其实,不习惯也不行啊,因为,那钱袋子是杨重伟把持着呢,他天天防贼似的捂得紧紧的,没他那一支笔签批,半个铜板都休想花出去。
但是,当杨重伟一行几人迈出办公楼的后门时,远远的,他看见小食堂门口围堵着一大堆人,有的骑着三轮车,有的坐着轮椅,也有人叉着腰直着脖子在吼,全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和老头子,而崔副局长正被他们围堵在人群中间,比手画脚地费劲解释着什么。断续能听到那些人的声音:“什么玩意儿!反映过多少次了,就是不办。”
“天天光耍着嘴皮子······不干实事儿,有鸟用?都是一群饭桶!”
杨重伟脑袋一阵嗡嗡响:又出事了?
五
杨重伟心事重重阴沉了脸,正不知所措,但见吴有为没事人一样,随手指指点点周围树上的金黄色的栾树花,小李也不停地点着头,慢慢朝前走,便觉得多少心里舒坦了些。
办公室主任却止了步,笑着对吴有为说:“领导,您看这栾树花像不像金子?”吴有为也住了脚,饶有兴致往前迈了几步,拿手轻轻拍着栾树说:“这栾树可是个宝,每到秋天,总是提前报信,先花后果。那果也是有意思,像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小李也笑着说:“你们看,这花在空中落下来,是不是像天上飘洒金子雨?”
“嗯,很形象,很形象。”吴有为笑道。
杨重伟向办公室主任投去满意的一瞥,他知道这是延迟时间,免得与堵在食堂门口的那帮老太太老头子正面相遇。于是也住了脚,抬头望那栾树。上面的花正开得热烈,翠绿中的金黄,细碎的花瓣一阵阵纷落,蓝天丽日下煞是好看。但那帮人的吵闹声不绝于耳,犹如这栾树花儿一般扬扬洒洒飘来。
“·····什么没钱?简直是搞笑!几任领导都经历过,没见这样的。走路摸屁股,小心过度。花钱怎么啦?只要不装入自己腰包,正大光明,怕什么?”一个老头愤愤说道。
“心里有鬼才不敢做事呢。知道不?这叫懒政不作为!因噎废食,算什么事儿啊。”另一个道。
“那个姓杨的假清高,装正经。来了这么长时间,看看他为大家做了几件实事?天天阴沉着脸,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干吗呢?”一个老太婆尖利叫道。
“老大爷老大娘们,”崔副局长显然急眼了,在哀求:“听听我的,这件事保证妥当处理。全包在我身上了。一周之内,给出满意的答复。我以人格担保。”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再搪塞踢皮球,我们就直接找杨重伟去,天天待在他办公室·····”
“好好好!放一万个心,大家先散了,散了,回去静候佳音。”崔副局长信心满满地说。
杨重伟偷眼看了看那边,只见一群人在崔副局长的连哄带劝下,跟随着他慢慢走了。
吴有为到底是老狐狸,若无其事也迈开了步,边走还边向杨重伟开着玩笑:“老杨啊,苏东坡说晚食以当肉,今天的饭菜肯定非常可口喽。”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简单吃过饭后,吴有为与小李便由办公室主任领着上单位招待所歇息去了。杨重伟告了别,急匆匆回到办公室,正准备打电话叫崔副局长问问那帮人怎么回事,就听得门边脚步响,原来他一直在盯着呢。崔副局长闪身进屋,站在杨重伟面前连比带画说了一遍。
原来,社区内有一条东西路,很窄,南北又有五道间隔通往这条路的巷口,丁字交叉口处,常常出现小小的事故。今天又有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在口边被一辆车擦着了,所幸不严重,但肇事车辆逃逸了。老头被人送往医院,那些人无处发泄愤怒,便到单位要说法。
“这条路是该整治了。”崔副局长说完,站在一边儿望着沉思的杨重伟,小心翼翼说道。去年,他就提出对这条路进行加宽处理,杨重伟让他搞了个预算,结果吓一跳,需用资金五百多万元。便不置可否地说再等等。一等就是两年多,终于等出事儿了。杨重伟叹了口气,端起桌面的茶杯喝了口茶,又见崔副局长傻站在一边儿,便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的意见是刻不容缓,赶紧立项修路。不仅是我当众打了包票,答应人家要有个说法,而且,文明单位验收工作也将要开始了,这硬件建设也是一项关键指标啊。”崔副局长有些激动。
一听这个,杨重伟眉头便拧了起来,心里盘算着,倘如此那就得动大干戈,花大钱,工作繁多不说,这钱,万一又跑冒滴漏出了问题咋办?便瞥了瞥崔副局长一眼,说道:“嗯,目前先处理紧急的事。这样吧,你买点礼品到医院去探望一下,让大家放心,单位肯定会采取措施的。”
“这都是一群退休的老干部,糊弄忽悠恐怕说不过去。”崔副局长显然想趁这个机会让杨重伟下定决心修路,做出无奈状,摊着双手说:“都是不好惹的主儿啊。”
“好了,先这样办。”杨重伟站起了身,崔副局长知道多说无益,便怏怏朝门外走去,还未踏过门槛,便听杨重伟说道:“你回来。”心内猛的惊喜,以为杨重伟答应了他的请求,便乐颠颠小步跑回,就听他吩咐道:“你根据那条路的情况,先在巷口的两边搞几条减速带,花不了几个钱,也算采取措施了。”
“啊!”崔副局长惊讶得张大了嘴
六
“还有,”杨重伟看着面容憔悴的崔副局长,自顾自地说:“这些天你小心点,把工作做扎实,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崔副局长连连点头,又可怜兮兮问道:“调查组有什么说法吗?”杨重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刚来,有啥说法。安心等着询问就是了。”
“还是不成熟啊。”杨重伟看着崔副局长离去的背影,心里发着感慨。按说,这位崔副局长才四十来岁,干工作有热情,总想搞点成绩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干工作可不是冒险,一切都得四平八稳地进行。
多年的职场生涯,尤其是近年来形势的变化,那都是要处处小心在意,少说少干多看应是最高原则。因为,生活中的雷区和陷阱太多,指不定哪一天你就栽进去了。像崔副局长这档子事,要在以前,那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只是一粒灰尘,自身抖一抖也就甩掉了。但现在,却是一座山,想轻易摆脱,没那么容易,不伤筋动骨脱层皮,你就休想过关。
一想到这个,杨重伟又心焦起来。
吴有为带着小李一连几天,分别对泡歌厅事件的当事人进行了调查取证,大家都对吃喝找小姐一事供认不讳。不认账也不行啊,录像摆在那儿呢。只是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些费用的来源。这帮人也深知其中得厉害,纷纷一口咬定是大家筹集而来并非公款。吴有为专门为这事咨询过杨重伟,杨重伟矢口否认,说账务上根本没有招待费的科目。
“那么,是不是虚列其他科目的开支,变相套取呢?”吴有为老谋深算地问。杨重伟坚决摇了摇头。不过,他多长了个心眼,便仔细回想崔副局长近期的报账情况,忽然心里咚咚狂跳。
对了,有一笔近万元多的支付办公区和社区的清洁工人的工资,有些含糊。当时他还问过崔副局长,说人数一定要核定清楚,崔副局长打着包票说,“杨局你放心,绝对不会出现吃空饷的情况。”杨重伟不动声色让办公室主任予以私下查了查,果然与账目上人数不符,等于多列支了三千多元。
杨重伟身上一阵儿发凉,这要是坐实用公款吃喝找小姐,性质就完全改变,那就罪加一等,局面会变得非常糟糕。杨重伟知道这事是绝不能让吴有为知道,可又憋不住心中的气恼,只是关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心里一个劲儿痛骂崔副局长。好在吴有为并没有进一步深究,搞了几天后,便来与杨重伟商量。
“经查证,情况已明了,与举报人所提供的基本吻合。虽然动用的不是公款,但是老伙计,你也知道,这也是要动用纪律的。”吴有为说。
“老伙计,能不能透露下你的想法。”杨重伟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吴有为的面前,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问。
“根据情况,按照条例,崔副局长撤职,并给予记过处分;其他参与者一律严重警告处分并建议撤职。”吴有为淡淡地说。
“这样处理,是不是有些偏重?”杨重伟心里拔凉拔凉,但仍陪着小心问道。吴有为喝了口茶,叹息道:“这个意见,我只是向老伙计私下透露,具体怎么处理,还得回去向领导汇报后定夺。幸亏不是公款,否则的话,处理得比这个还要重。”
杨重伟讨好着笑道:“我们老伙计一场,还得靠你多多周旋。比如”,杨重伟满脸忧愁地说:“能不能不撤职?”
吴有为略略沉思了下,又看了看杨重伟说道:“老杨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班子有一人受到撤职处分,估计你也自身难保,头上不会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我就奇了怪了,上次你在原来的单位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这次又摊上了,真是命苦啊。”
“所以呀,你就充当一次观音菩萨,拉兄弟一把。”杨重伟强挤笑脸握住了吴有为的手摇晃着。
“我尽力吧。”吴有为重重叹口气,点了点头。
送走调查组的次日,杨重伟的心便悬了起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总是忐忑不安,还老是走神儿。正胡思乱想间,猛见办公室主任匆匆赶来,快速奔到杨重伟身边,附耳低言一番,不由得让他大惊失色。
七
原来,调查组来调查期间,早已在单位闹得纷纷扬扬,那几个跟随吃喝泡歌厅的,更是坐立不安,调查组在时,尚不敢造次,等甫一离开,便觉得窝囊,甚至不服,认为是领导安排的场合,不去不好,去又被处理,于是,几个人一鼓捣,便来找杨重伟讨说法。
“怎么办?是见,还是不见?”办公室主任小心翼翼地问。杨重伟大怒,拧着眉头说:“这些人还有理了?”
办公室主任说:“看他们个个怒气冲冲模样,恐怕一时半时劝说不了。不过,我以为您没必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杨重伟稍稍冷静了下,便想了个主意,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把崔副局长找来,他捅下的漏子,还得由他去补救。”
接下来,有一拨又一拨人来请示工作,报销签字,杨重伟一一细细审阅,整个上午他几乎都忙得未站起身,待到临下班时,却见崔副局长进来了,手上打着白绷带,让杨重伟又吃一惊。他盯着他的手问道:“你那手怎么回事?”
崔副局长说:“在指挥安装减速带时,不小心碰到路牙子上了。不要紧的。”
“嗯,那帮子老头们可还满意?”杨重伟问道。
崔副局长嗫嚅着说:“还行。暂时是不会再找事了。不过,意见还是有。以后慢慢化解吧。”
“那几个来要说法的人我都劝走了。可是杨局,能不能活动下,争取最轻的处理?要知道,他们虽然暂时没事,可是,却扬言如果处理不恰当,会集体向上申诉的,到那时,我就彻底完了。”崔副局长满脸忧虑地说。
杨重伟心里忽地一跳:对呀,如果这几个愣头青果然闹到上面,那影响可真不可小觑,尽管他心里有气,可这事是豆腐掉到青灰里,吹不能吹,打不能打,实在是棘手。
“怎么个活动?早就告诫过你们,凡事要小心谨慎,低调低调,就是不听啊。”他终于没憋住生气地数落起来。
“是是是,”崔副局长忙不迭地检讨:“我实在是有些发昏,不该张张扬扬。可是,急来抱佛腿,临事烧高香,先度过这一关,下不为例,还是望杨局您多加费心。”末了,又真诚地说:“所有打点的费用,我个人全部承担。”
杨重伟思来想去,熬过几个难眠的夜晚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办公室主任去找吴有为活动了,几经折腾,处理结果下来,崔副局长严重警告处分,其他人警告处分。他本人也闹了个诫勉谈话。
“这是最轻最轻的了。”吴有为说,“不知道费了多少劲儿。老伙计,你以后千万要从严管理,绝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杨重伟长出一口气,总算度过了关,但他就此事在开班子会上声色俱厉予以痛斥:“看到了没有?当今年代,谁能经得起事?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也能致人以死地。思想上要引起高度重视啊。苏东坡说过‘无事以为贵’,你没事,就是天大的福气。有人发牢骚说怪话,说我是混天度日。笑话,能混个安稳没事,就是本事,就是贵重。并不是我没有远大宏图,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凡事谨慎,这就是宏图。”
于是,大家俱各小心。单位很是清冷了一段时间。那些副职们以前东一个主意,西一个建议,叽叽喳喳的,全都绝迹。因为工作都是老套路,按照惯性运作就行了,如果谁想搞花样,那就得打破原有的路数,翻新出奇,就免不了花钱,可花钱,不管大小,在杨重伟那儿简直是受罪。别人受,他也受,不问个七七八八,是过不了关的。如此一来,谁也不想再鼓捣什么创新什么开拓之类的了。
但有一个坎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每两年一度的文明单位验收。这项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摆上了日程。即使是杨重伟不想花钱,也得花了。因为,一旦验收不过关,可就影响了全单位的文明奖,是会引起众怒的。
这项工作包含两项内容,一是软件,查看单位台账,抽调人员参加文明创建测试,体现单位精神风貌等,二是硬件,办公设施的整洁以及社区规划园林美化道路建设等内容。前者由办公室主任负责,增添更新了一些台账本纸笔等,花的都是小钱,很好办。后者是由崔副局长负责,因为他本身就是主抓基建规划工作的,尽管杨重伟对他上次泡歌厅事件心有余悸,但又不好变动。硬件是需要投入大的资金的,崔副局长经此一难,早就没有了朝气,大事小事均向杨重伟汇报,特别是涉及花钱的,都由杨重伟先拍板,再实施,宁肯拖着,也不擅自主张。
“办公区及社区卫生不太理想,已有多人反映,这是个重点。是不是增加人手?原来的清洁工人不够用。”崔副局长小心建议。
杨重伟一听头就来气。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你小子上次就是钻了个吃空饷的空子,才惹出那档子麻烦事,虽然没有揭穿,打掉门牙往肚里吞,但在财务上,杨重伟是多长了一百个心眼,死死捏住签字的笔,把个漏洞堵得严丝合缝。可崔副局长说的是实情,一些退休老干部也赘有烦言,说是卫生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了,拿这去应付验收,八成要黄。杨重伟盯着崔副局长看了半天,忽然有了主意。
他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动员机关人员参加义务劳动。科室分片包干,谁的责任区谁负责。从即日起,一直到验收结束,并纳入年底考核范围。”崔副局长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杨重伟又说道:“这样做,更能体现一个单位的务实的工作作风以及良好的精神风貌,不是文明单位的内在素质体现吗?”
崔副局长把这个决定向大家宣布后,立即就炸了锅。有说好的,有说歹的,七嘴八舌,什么难听话都往他耳朵里灌,他也陪着笑,予以解释,并把铁锹扫帚等工具一一分发到各处,划分责任区,建立考勤制度。众人尽管都有牢骚,但该干的还得干,很快面貌有了明显的改观。
杨重新很是满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一日,崔副局长陪着他巡察整个卫生状况,慢慢来到丁字路口那条路,路面很整洁,只是两边茂密的树叶在深秋时节不停地飘落,需每天都得打扫。杨重伟指示道:“这是门面所在,万不可放松。”崔副局长连声答应,随即又说道:“只是,有一个隐患需要解决,万一······”
杨重新停了步,盯着他看:“什么隐患?”
崔副局长便吞吞吐吐说:“就是,就是那个丁字路口,这几个月来,仍然是险象环生。不是车辆险些相撞,就是车辆刮擦,引起不必要的纠纷。要是在验收期间发生大的事故,有损文明单位的形象。”
杨重伟不作声了,只是背着手慢慢朝前走。崔副局长在后面紧跟,忽然,远远的,他发现有一个人戴着大盖帽穿着迷彩服,胳膊上套一个红袖箍,正站在丁字路口一边,有板有眼地指挥过往车辆。咦!这是谁呢?
八
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到跟前一看,原来就是那个收破烂的毛子。崔副局长经常见他开着破三轮车在办公区和社区转悠,车上有个小喇叭,里面声嘶力竭吆喝:“破烂!高价收破烂了。”听别人说,这毛子家在附近住,有点傻傻的。自从上次与调查组的车相撞之后,人可能更傻了,因为一旁停放的破三轮车喇叭里传出吆喝内容变成了“破烂!高价收破烂了。交通,注意安全喽。”
毛子精神抖擞上下左右伸展双臂,指挥进出车辆,对两人的注目视若无睹,黑瘦的脸很是严肃,衣服虽然又破又脏,但那红袖箍和可能是从玩具市场弄来的大盖帽也挺唬人的,过往车辆俱都乖乖慢了下来。
崔副局长亲热地上前拍拍毛子的肩膀:“毛子,了不起啊,兼带着干交通了。”
毛子仍然不停挥舞手臂,嘴里却念叨着:“车祸猛如虎,人人要关注。车祸猛如虎,人人要关注。”
“说得好!”杨重伟走向前,抓住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感动地说:“毛子,难为你这样有心啊。”毛子却傻笑着挣脱了,并不买账,依然念叨着“车祸猛如虎,人人要关注”去了。
看着毛子一副认真的样子,杨重伟便来了主意。在回去的路上,他对崔副局长说:“机关里所有的破烂都攒下来,全部无偿赠给这个毛子。”崔副局长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毛子因了这个甜头,或许是感到指挥别人的乐趣,竟然干上了瘾,每天转悠一圈儿收了些破烂后,便早早来到路口干起了交警行当,乐此不疲。一段时间内,这丁字路口再也无大小事故。
崔副局长根据杨重伟的指示,除了收集破烂给毛子外,时不时来到路口扔给他几包廉价香烟和几瓶矿泉水,更大的调动了毛子的积极性。
尽管迎验工作准备得相当充分,可临到验收那天,当验收小组开会汇集意见时,有人提出批评,说是有些敷衍走过场,穷于应付,最明显的是资金投入不足,一些场所设施等很是破旧,虽然整洁,但与潮流不符云云。会上争论得很是激烈。还是验收组长有魄力,站位高。他发表宏论,语惊四座。
“什么叫文明单位?绝不是搞一些什么外观新奇的东西,更不是看着整洁养眼就文明了。最重要的是体现内在的素质。这个单位机关人员自愿参加义务劳动,人人精神风貌良好。更可贵的是,连那收破烂的都踊跃参与进来,同志们呐,试问,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文明单位的状态呢?”一席话说得众人无语,于是顺利通过验收。
崔副局长大喜,因受到处分生发的抑郁一扫而空,于他来说,所有的担心在刹那间冰消雪释。不由得暗暗佩服杨重伟的花小钱办大事的本领。
杨重伟也是心情非常地舒畅,这件大事办好后,单位无论退休的还是在职人员,有关他的什么缺乏开拓进取魄力、不作为等闲言碎语明显少了很多。尽管还有些人撇嘴,但有一点别人都是认可的,那就是不贪不占,严以律己,艰苦朴素。
事实上,这个理念,是杨重伟立身的根本,在他认为,首先保住自己的安全,才能带动大家的安全,然后才谈得上去搞什么创新开拓之类。但现在一切都需要按部就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去伤神费脑折腾呢?
日子很快平静如水般地过去了,大家都相安无事过着,很是平稳,很是寡淡。一日,杨重伟正在开会念着上面的文件,就见办公室主任匆匆走过会场,径直奔向主席台,颤声问:“杨,杨局,您夫人是不是今天要来单位?”
杨重伟不悦地看着他。因为严肃的会场还从来没有人打断过。不过,他很有涵养,默默点了点头。前几天,老伴说是退休了,要到他这儿待几天。
“丁字路口出重大车祸了。交警查明车里面有位女士在送医院的时说是您的夫人。”
杨重伟脑袋嗡的一声,哆嗦着问:“严,严重不严重?”办公室主任没回答,只是神色惊惶看着他。一旁的崔副局长也紧张起来,不禁连连高声嚷道:“那毛子呢?毛子不是一直在那儿指挥着吗?”
“据说毛子今天生病了,没有来。”
杨重伟顿觉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会场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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