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选村官儿。
“三哥,你先进”南存守嬉皮笑脸的让另一位村官先进村委会的门,自己闪到一边。
“存守,你这嬉皮笑脸的没憋好屁吧?”这个村官叫南存厚,是二队的队长,在族里和存守一辈,岁数大点,所以算是哥。这个村子一千多口人,分成10个队,每队一个队长。
“嘿,你这往门里一站这不就是个阄字嘛,哈哈”存守嬉笑着。
“放你妈的狗屁,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得了,三哥,你这抓阄就抓阄,抓来的也是官儿。”
“你满嘴胡吣什么?(胡吣,乱吐,乱说的意思)谁他妈是抓阄抓来的”存厚上脸了,急着向存守吼。
“我妈我妈是抓阄抓来的,行吗,三哥别生气啊,今天镇领导来,咱得保持文明不是。”
“你啊,这他妈臭嘴”存厚拿存守没办法,勉强笑一下进了村委会的门。
“嚷嚷什么呢?就听你俩在外面闹”老村长南仁勇抽着烟说。村委会是个大筒子屋,几张大桌子,很多椅子,旁边已经到了十几个人,胡乱的坐着,大家都瞅着他俩笑。
“大伯,没事儿,我们哥俩儿闹着玩呢。”存厚赶紧把话头压下去,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这个队长还真是抓阄抓来的,‘都是二球那个王八羔子,在队里瞎搅和,跟我争这个队长,还好妈的运气好,抓阄抓上了’。
其实全镇都在普及选举制度,队长也要选,但是谁又愿意浪费时间去选这个不是官的官呢?只有想做官的觉得这是个官。另一方面,只有做了队长才能做村支书候选人,这不,今天就可以参加竞选书记了吗?
存守也知道自己当这个队长当的不干净,也就没有争辩什么。
“大伯,没事儿,人都到齐了吗?”存守赶紧把话扯开。
“差不多了,一会儿广播下,让村民代表都来投票,镇领导也快到了。”
“我再重复下候选人啊,咱们村一共十个队长,两位因为年龄问题不参选,三位不是党员不参选,一位自己放弃,剩下四位队长参选,一队存守,二队存厚...还有我自己,一共五位候选人。”
“大伯,你还参选啊?您儿子在开发区挣得金山银山的,您干这个干嘛?又不缺这俩儿工资...”存守调侃老书记。
“放屁,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我把咱这一大家子人交给你们我放心吗?”
“嗨,大伯你别理他,这不有我呢吗,我帮你经营着”存厚插话。
“你闭嘴吧,不说你得了”存守怼了一句。
“哈哈哈”旁边看热闹的都笑他们。
“好了好了,二球啊,广播下,让村民一小时后来村委会投票,候选人就是我说的五位,广播下去,让大家积极参与,一会儿镇领导来,别闹笑话。”
“二球你拿个本子记上,别结巴的广播乱了”存厚没好气的挖苦到。大家陪着笑。
“你积点口德吧”二球懒的理这个抓阄赢了自己的二队队长。
大喇叭马上广播开了,声音闷闷的在村子里传开,甚至都传到了旁边的开发区。现在开发区都建到了隔壁村,大家都不种地了,吃喝都来自开发区,有关系有本事的挣大钱,没办法的打点零工也能过日子。今天这村官选举啊多少受这个形势影响,大家心里都明白,马上要来征他们村子的地了,谁是一把手,那肯定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
村委会里的气氛不是很轻松,每个候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团队,表面上说着不咸不淡的家常,心里却打着什么算盘。
存守看着那几个队长盘算,‘妈的,二队抓阄抓来的;那个是买来的,他妈的,听说他一家给分了五百块钱就做了队长,一家五百,三十家就是一万五,挺出血啊;那位也没拉什么屎,挨家挨户的拉关系,趁着儿子考高中还请他们队吃了两天流水席,哼,还不是当这个队长,争这个书记。’
存厚也安静下来了‘反正今天选上我则罢,选不上,妈的我就告他们,让他也上任不成。还有这个王八蛋二球,靠着老书记是他亲大伯,就在这晃来晃去的,一个月还开个千八百块钱,等我选上的,非弄你。’
村委会的大院里逐渐来了些村民代表,男男女女的嘻嘻哈哈的聊着什么。二傻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四十几岁了还是个光棍儿,脑子不正常,打小就傻呼呼的。
“你看着点,别他妈撞人”人群里有人向傻子喊。
“驸马爷,驸马爷”傻子嬉皮笑脸的朝那人喊。
“滚一边去”
旁边的人都跟着笑。这个驸马爷其实就是老书记的女婿,算是“倒插门”,住在丈人这边。大家平时说笑时就这么称呼他。
“她大姐夫啊,你家这几个月了”村民指着老书记女儿的肚子问驸马爷。
“呵呵呵”驸马爷就是笑。
“快五个月了”老书记女儿南存秀腼腆的说。
“嗯,这头一抬啊最娇贵,得小心着”村民你一嘴我一句的聊起了生孩子的话题。
突然人群向两边闪,镇政府的小车开进了村委会的大院。
来了镇委书记和司机兼秘书,还有两个陌生人跟着一起。
老书记和几个队长赶紧跑到院子,把这四个人迎进了村委会。院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又热闹了起来。
二球和几个小伙子把投票的桌子箱子票笔啥的都弄好了,然后老书记带几个领导出来讲几句话,“谢谢大家参与,今天呢镇上书记也来了,这是对咱们的重视,大家要认真对待。这两位呢,”老书记给大家介绍和镇书记一起来的两个生面孔,“这两位是区公证处的同志,今天帮助咱们监督和公证,大家欢迎”。人群中有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
领导们没说太多话,就又回屋里喝茶了。
投票持续了两个小时,到了唱票环节院里还剩几十号看热闹的人,其实大家都知道,无非是老书记和存守存厚的戏。
唱票完事,公证处的同志准备公布结果,书记们都出来了,院子里还是属二傻子热闹,在人们中间跑来跑去,偶尔又被驸马们骂。
“现在公布投票结果,全村1058口人,有投票权的821口,放弃投票的58口,有村民代表一共投票763,达到100%应投票数...”
书记们都很满意,存守和存厚们在一边紧张的听着。
“南存守240票,南存厚215票”
存守喵一眼存厚,刚露出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存厚涨红着脸闷闷不乐。人群有些小声地议论。
“二傻子15票”公证员刚念出声人群就笑开了。
二傻子一听有自己名字,可高兴坏了,蹦蹦跳跳的喊“书记是我,书记是我,哈哈哈”。
“安静安静,谁投的这是谁投的,简直胡闹,懂不懂纪律有没有规矩?”老书记立马就急了,这不是在领导面前打他的脸吗,搅乱投票。
“老书记不着急,这些票算废票。”镇书记向公证员示意继续。
“南仁勇241票”老书记的脸稍微好看点了,自己清楚将以一票的优势再次当选村支书。
公证员继续念完了其他两位的候选人的得票数。
“那么看来老书记再次当选咱们新一届的村支书,大家祝贺南仁勇同志。”镇书记急着宣布结果,抬手准备鼓掌。
“镇书记同志,我反对,投票有问题”
书记的手没鼓到一块去。
“你说啥问题,存守你别瞎闹”
“我闹啥,凭啥你女婿也投票?他是哪姓的人?”
“投票不看姓啥,只要是咱村村民,符合投票条件就能投票。”老村长气呼呼的。
“那也不行,你得票没过半数,这票不算”存守瞪着眼争论。
“你这孩子,啥叫过半数,咱说好了得票高的当选”老书记被存守闹的身子有点抖。
“存守哥,你不至于的吧,还输不起啊?”老书记的女儿挺着个肚子替爸爸说话,驸马爷在旁边搀着。
“嘿,妹子,这又不是赌博,有啥输赢?”
“怎么不是赌博,你恐怕投资了不少,这下收不回来了吧?”
“你说话咋这么气人呢,我投资啥,我难不成买票了?”存守有点底气不足了。
“那谁知道啊,你自己花没花钱。”
“村民们,不要吵,存守同志有意见可以提,但是今天的结果就是这个结果,等有时间咱们可以坐下来继续讨论。”镇书记想把场面压一压,不要村民们闹起来。
“书记怎么讨论?我要求重新投票”存守拔高了声调。
“一千多口人,你说重投就重投啊?你他妈谁啊你?”二球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的。
“嘿,你个王八蛋二球,你出来”存守冲过去要和二球撕吧。
“大家伙看啊,这就是南存守,我们能选这样的领导吗?要打人啊!”二球起哄,存守气的脸通红。
“行啦二球,你别找别扭”存厚在一旁生着闷气借机怼二球。
“你闭嘴吧,要不是你抓阄抓赢了我,你连个候选人也不是。”二球也怼存厚。
“抓阄,老书记,这啥意思?”镇书记听不下去了,感觉这个选举背后事儿不少,至少村民们意见不小。
老书记赶忙把镇书记让到屋内,陪着笑脸打岔,“都是些坏小子,胡乱吣,书记您看笑话了。”
“仁勇啊,你做这个书记啊没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这个村民的情绪你得安抚好啊,不要闹出事情来。”
“是是,书记放心”老支书汗都下来了。
村民们看了半天笑话,三三两两的散了,存守存厚也觉得闹不出个啥,站在院里抽闷烟。
镇书记一行人出来准备回去,书记对着存守存厚说“两位同志,你们都是年轻一辈有能力的,都是拔尖的,要起个带头作用,要像个党员,以后在村里多配合老书记,把村支部工作搞好,现在支书主任一肩挑了,老书记不容易的。”
“是是,书记放心,俺们都是一家人,哪能不支持仁勇伯。”存厚应酬着说。存守没说话,强挤着笑脸一起送镇书记上车。
老书记以一票的优势当选,存守以一票的差距落选了。
北方的秋天显得格外的天高云淡,南飞的候鸟也过的差不多了,但存守每天还是去田里扎两条鸟网试试运气,其实他也不为逮鸟,无非是为了散散心,自己耗费了那么大精力,动用了一切人力物力,最后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下一次选书记还不定哪年呢。哎,存守这心病啊,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只能靠时间和闲事把它冲淡。
果然,入冬后起来了传染病,这年大家都记住了个新名词SARS,一场全国性的传染病给人们的生活打乱了。
“咋了?”存良对着电话问,他就知道每次老家的人打电话找他准没好事。
“存良哥啊你快来吧,书记家和存守家打架了,要出人命啊。”二球在电话那头呜啦呜啦着急的说着。
“你们给劝劝不得了,再不行找派出所”存良懒的管这些家里的事,咋管呢?与公不归自己管,自己是市刑警队的,哪用负责村里的打架斗殴。与私吧,管谁呢,说话偏向了,还惹的谁家不乐意。
“不行啊,存秀妹子让存守他们给打流产了,刚拉医院去,这边咱那驸马爷要跟存守他们动刀了”。
“咋,翻了天了,咋还能打秀儿?”存良着急了,都是一起长大的,咋能动手呢,存良得回去看看“行,我这就开车回去,我不挂电话,你跟我说说咱回事。”
“嗨,这不是怕传染病吗,上边就下通知不让随便出入村子了,存守他们几个就把村子守住了,那谁呢,那秀不得劲,想去医院查查,怕孩子在肚子里那啥。完事呢就在村口给拦下了,咱那驸马爷不急了吗,就骂人了,这存守你知道的,从小七个不服八个不怕的,没说几句话就把驸马给绑电线杆子上了,就这么着,这秀儿也不是让谁推了一把就摔了,这不就流产了吗,你说乱哄哄的谁推的呢。”二球上气不接下气的想把事情说清楚。
“现在呢?”
“人送医院了,这边驸马坐村边跟存守他们干上了,非砍了存守,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呢,寻思你来能镇住他们啊”
“他还不去医院,还打架?”
“嗨,撕吧的时候秀儿戒指掉了,秀儿嘱咐他把戒指找着,他到好,寻思秀儿的意思是让他跟存守他们没完呢。”
“行,真行,等着吧”存良边开车边挂了电话。
到村里已经没人打架了,驸马去医院陪自己老婆,存守他们都不知跑哪去了。存良把车开到了自己仁武叔家,自打叔伯妹妹投水库去世后,自己很少回来。
“咋回事,还不是有点仇,不就为选村支书吗,”仁武叔给存良说“你别管他们,都是官迷,存守他为了选上鼓动了不少人投他,你想啊,那不得花钱吗,完事儿差一票没选上,钱也白花了,他不就是憋着口气吗。”
“哦,这么回事啊。”存良明白了。
“可不,早上没说几句话,动手把秀儿对象给绑电线杆上了,说是上边通知,由于疫情死活不让出村,不让不让吧,你也不能把人绑起来啊,你又不是警察,谁给你的权利啊?秀儿上去帮衬,也不让谁推了,就摔坏了,你说这不是借机报复吗?哪那么大的胆子?这不又成了红卫兵了吗?”
“行,叔,我去看看仁勇叔,哎,权利下放不得啊,给个鸡毛就当令箭。”存良边说边出了仁武叔的屋子。
看着初冬的农村,显得格外萧素,抬头望望远处的开发区,存良想,没几亩地的距离了,农村就都得现代化。可是这民主和权利还真是个问题,不给不行,给多了给快了就得出乱子,哎,从这边到那边还真不是几亩地的距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