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得正好
他们初见时,雨村是在甄家做客的失意书生,娇杏是甄家主母的丫鬟。
娇杏在院子里掐花,咳嗽了几声,书房里的雨村便往窗外探看,但见娇杏“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于是“雨村不觉看得呆了”。
而娇杏眼里的雨村,“蔽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宽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于是娇杏“忙转身回避”。
雨村情动,是源于娇杏转身离开时的两次回头,“雨村见他回头,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禁,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也”。
脂砚斋在此处嘲笑道:“古今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世家大族公子出生的他,哪里知道在人落魄时的鼓励有多么重要,雨村此时固然不得志,但他自负才学、踌躇满志,自认日后定有一番大做为,可惜竟无人识得,此时的佳人青眼,便是他与众不同的证据,怎能不重要?
考取功名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而自来才子佳人小说里,但凡佳人回眸,必是鼓励与不舍,在男女有别的社会里充满欲拒还迎的诱惑力,李清照的词表达得最好:“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活脱脱画出一副动人的青春少女图。
娇杏掐完花后抬头见着雨村,打量他之后转身离开,又回头两次,怨不得雨村认为她有意于他。
而娇杏呢?她的回头,不过是无意之间的好奇心驱使:“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得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蓝缕,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无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难怪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雨村的贫窘落在娇杏眼里,她不仅没有看出他的大好前程,甚至还带有富贵人家看失意者的优越感。看出雨村发展潜力的人是甄士隐,娇杏只是在士隐妻子身边服侍的时候常常听士隐说起罢了。
在甄府里的初见,她单纯地回头看了两次雨村,雨村便把她认为知己,并记在心中。
后来甄家遭火而没落,娇杏随士隐之妻去封家过活,恰好雨村在此处为官,又恰巧娇杏上街买线遇到雨村坐轿过街,且雨村恰好掀帘看到了娇杏——多少巧合才促成了他们的缘分,少一桩少一件都不行。
感念之情,铭记于心
再次相见,娇杏依然是甄家丫鬟,只是日子比原来苦了许多,而雨村从落魄书生成了父母官。
他的一次传唤,她就成了他的妾,这是雨村对“红尘中知己”的成全。
然而于娇杏而言,在甄府后院的回眸,是纯真的好奇,在街上的相遇,也只是“这官儿好生面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于是进入屋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她不曾有意于他。
脂砚斋道:“是无儿女之情,故有夫人之份”。如若有儿女之情呢?是否就无夫人之份了?夫人之份竟和儿女之情两不相容。
后来的娇杏,“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做正室夫人了。正事: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作者给娇杏这个名字,谐音“侥幸”,她的拈花回顾,出于无心,她的街头相遇也只是闪念之间,她成为二房后也并无钻营,这一切都在顺其自然之间发生,她毫不费力、毫不费心,便成了人上人,这对费尽心机钻营取舍的人来说,是多么讽刺和无情。
“娇杏”谐音“侥幸”红尘滚滚,我为尘埃
在浩瀚如海的《红楼梦》里,雨村的故事在后文还有相当比重,时时有存在感,甚至续书里要他来归结红楼梦,而娇杏的故事,却到此止住。
雨村丢官之后,“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可以想见,从此娇杏带着儿子,在雨村老家像每一位官太太一样,闭门度过每一个日夜。
娇杏出生贱籍丫鬟,后脱离贱籍,成为县官雨村的二房,深得喜爱,育有一子,再为雨村正室,受人服侍。
这样的人生,用“命运两济”来形容和解释毫不为过,然而作者却说“偶因一着错”,娇杏的命运是“错”,“错”在哪里呢?
是了,这里只有物质和身份的抬升,却看不到娇杏的感情啊,命运给她这样的安排,不带感情和个人意志。
娇杏的出现,更大程度上,是为了与“有命无运,累及爹娘”的英莲相对比,出生贵族的小姐,却被拐子抱走,被卖入薛家为婢为妾,一生凄苦。
娇杏的存在,于雨村而言,是落魄时佳人的青眼鼓励,是红尘中的知己。雨村于娇杏而言,却只是不上心不钻营便获得好命运的贵人而已。
他们之间,很难说有没有爱情,命运使他们相遇并结夫妇之缘,没有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有的只是命运之手的操纵,始于误会,终于姻缘。
娇杏,她不只是一个名字 无戒90天挑战第1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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