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清明时节,学校就会内涝。
清鱼池与南湖的两桥间似乎是凹陷的,一到雨天就会形成一条涌动的小河,泉眼竟是路旁毫不起眼的井盖。刚下课的学生们齐刷刷得在河前成群结队,个个想要从它身上跨过去,但没有一个不湿鞋的,那一串花花绿绿的伞蹦蹦跳跳,暗灰色的天空和南湖反倒成了它们的背景。
自从前几日一道闪电在双子塔的头顶开了花之后,这雨就像从天上泼下来的一样,下个没完没了的。塔和湖平日里毫不相干地坐落着,似乎只有雨才能安排它们的交谈。大雨滂沱,雨声如鼓,楼下黄水暴涨,平野里一片汪洋。远处时不时还会横飞来辆轿车,一闪一闪地打着昏黄色的灯,所见之处水汽弥漫,一团氤氲,不知是橙光暖了水雾,还是满天大雨的空茫里,因了那橙色的光,有了一处小小的暖。
下雨是睡觉的好天气。
窗外淅淅沥沥的时候,自己在湿漉漉的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冰凉的雨气越窗而入,仿佛微微低沉地倾诉,遥远地带着一种老旧的密码。这种气氛令人沉溺,你一个不小心就会昏睡过去,做一个飘摇的美梦,梦到清寒残菊、暖阳皎月和鲜花美实。
“幽微”是个安静的词儿,只有在潮湿的空气中或者潮湿的心情里才能触碰到。
四下一片安静,突然间想起许多幽微无用的事情,无色无味不可保存,就像一阵风、一抹远山、一缕花香,一片月色,或者是一滴汗水、一个怀抱、一场恋爱,一部电影一般幽微而无意义。它们是一个个记忆的结点,与场景一同如网状般牢牢地套住了你,而你只有回到类似的云朵下,才能唤起当初的宁和澄净。渐渐得发现,在那些过往的苦闷与美好中,与大部分的人无关,却与在某个时空和天地的独遇有关,那大概是光的艺术让我发现了永不老去的自己。
人的影子很奇妙,总是躲在暗处,很少人注意到它,除非是十分落寞的时刻。在黑暗里,它们的模样都大同小异,毫不吝啬地裹着你的颓唐和沮丧。可雨天就大不一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子全都跳出来,倒映在积水里,五花八门色彩斑斓。那些影子说着话,打着哈哈,相互牵手依偎,甚至是抱怨着“这么大的雨,下午不去上课了”。雨中的影子是独特的,就像每个人的幽微一样,有的人觉得雨天恼人烦闷,有的人觉得雨天清爽自然,没有谁的幽微会比别人的幽微高明许多,但是你只有在下雨才能享受这份片刻的独特。
昨天傍晚刚刚开始电闪雷鸣的时候,我还在北书院看王小波写的《革命时期的爱情》。那雨伴随着王二狂欢的节奏,竟形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和谐。雨小时,王二躲在屋子里暗自揣摩发明创造,雨大时,他想要对心爱的毡巴、姓颜色的女大学生和X海鹰发动猛烈的攻击。看书过半,才陡然发觉自己出门落下了雨伞,急忙联系室友,她卷着裤腿穿着拖鞋跑来救我,一路上风雨飘摇,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宿舍。在上楼梯时,她走在我的前面,从背后看着她被雨点打湿了的半个军绿色外套,心里不禁暗暗埋怨自己的冒失。
应该就是这活泼可爱的雨天吧,才能在某处长出些生动的幽微。
(写于4月6日中午。雨一直下着,原本在手机里保存了一部电影,奈何打开了之后才发觉没有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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