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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10日,已经中午了,太阳依然羞涩地躲在云后。阴蒙蒙的天气像一个委屈的少女,嘟着小嘴随时会用晶莹的泪水宣泄心中的怨愤。已经连续两天的大雪让北方的天气正式进入冬季,冬季是漫长的,也是浮躁的。它让万物失去生机并在漫漫寒夜里麻痹人们的勤奋和激情。镇上的小酒馆常常有三三俩俩的醉鬼待到天黑,酒精倒像是一个消磨冬季的良方。道旁积雪的厚度让人感到心慌,整片大地都化为茫茫雪海,稍盯久一点,就会感到头晕眼花。人生的诸多未知与空白就像眼前的大地苍白而迷茫,不论何等城府,都不免涌生愁绪,自叹卑微。春天总会回来,不过这个过程会留下些堕落的痕迹。四季的更替像上帝的魔术,让人们经历冰雪洗礼之后,再度感受春天的温暖。
石头还没来得及认真向家乡告别便踏上了火车。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这列火车即将划过白色的大地,向遥远的北方驶去。不少戴着绿色军帽的新兵把脑袋探出窗口,朝送行的人招手。站台上相拥而泣的画面数不胜数。然而石头的父亲石庆息没哭,站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从容地站着。儿子进了部队,这算是出息了,起码不用东奔西跑的在北京漂泊,能走进军营,便是吃上了公家的饭。为了这一天,石庆息没少发动全家给儿子石头做工作。好在天随人意,石庆息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爱人在石头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已经哭花了脸。本来说好一起送石头,被石庆息拦住了。他说这样哭哭啼啼的,石头也会难过,不要让他有负担。石头也没哭,坚强的父亲就是他的榜样。虽然这几年石庆息的脸上不知不觉多了些沧桑的皱纹,风雨中耕作的庄稼人不到五十岁已经鬓角微霜。但岁月的痕迹无法撼动父亲在自己心中威严的形象,石头知道父亲的肩头挑着太多包袱,看着父亲慈爱的笑容,他完全能感受到父亲多么自豪。
列车缓缓开动,沿着两条冰冷的轨道驶出站台。嘱咐的声音越来越小,车窗外的小镇村庄也渐渐模糊。直到火车的鸣声变得遥远,送行的人才不舍地离开。
站台上的石庆息见列车走远,四下无人,终于摘下头上的皮帽擦了一把眼泪…父爱如山,他却不从知何时起会这般流泪。这个铁一般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细腻的柔情。良久,他才转身离开了县城火车站。
直到完全看不到石庆息的身影,石头才转回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合影,嘴角一翘,露出了一种无奈的的笑。
石头放不下留在北京的梦想,他多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可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那曾是一段刻骨难忘的经历,虽然迷茫疲倦,可总有磨不尽的信心与激情。北漂的日子不好过,而且是越来越不好过。石头坚持不下去了就会回趟家,半年而已,原本胖乎乎的石头身体清瘦,脸色也不好。石庆息觉得不是个办法。终于在家人的猛烈攻击下,石头妥协了征兵体检,又顺利通过。当家访干部问石头愿不愿意入伍参军的时候,石头不经意看到母亲陈蓉含泪的双眼,那挤在喉咙的三个字怎么也没说出口。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他坐在了入营的列车中。看着车窗外的天气,石头感到留在北京的梦想在拿到入伍通知书的一瞬间被冰雪封存了。不经意间,就走上了命运为自己安排的那一个路口。石头相信军营是锻造人才的圣地。《士兵突击》已经看了好几遍,几乎每次都能体会到不同的感受,平凡的许三多,平凡的岗位,平凡的成长,不患得患失,不轰轰烈烈,却诠释了“坚守”二字的真意。剧中的情节是石头对军营最初的认识。一想到装甲铁流轰鸣滚滚,练兵场硝尘弥漫,石头那颗年轻的心不由自主地沸腾了。他想:也许我一直缺乏那种坚韧不拔的毅力,这场军旅历练是宝贵的人生财富。
想创业的梦想从认识邵文辉开始萌芽。在石头眼里,邵文辉的经历比任何人都传奇。石头捏着两人的合影,天安门前,邵文辉笑的英俊阳光,五官端正,个头比石头高出一头。邵文辉是高二时转学过来的,当时老师把他安排在了石头的旁边。石头像典型的话痨一样打了招呼,邵文辉却没做任何回应,自顾自地把凳子擦的发亮,才缓缓抬头象征性地点点头,石头只能没趣地笑了笑。那时的邵文辉沉默寡言,经常坐在凳子上发呆,有时出神地看着窗外,像一尊一动不动的雕塑。他不和任何人交流,也没有一个朋友,从来是独来独往。一个月后,学校传开了,原来邵文辉是个大少爷。他父母是巨峰集团的创始人,而巨峰集团是全市响当当的地产商。后来生意失败破产才转校来到这里。石头听说后颇有感慨,对这个陌生的同桌产生了同情和惋惜。
那时香港的黑帮片《古惑仔》在内地流行,学校的角落里常有打架滋事的行为。邵文辉孤傲的外在成了不良少年的目标,在一次斗殴中伤的不轻,辛亏石头跑到保卫处求救,邵文辉才脱了身。当天放学,邵文辉主动和石头说了第一句话,然后聊起了邵文辉以前的生活,那神色中充满了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落寞。石头出神地听着,那跌宕起伏的人生,不正是自己所追求的吗?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亲密无间。对于两个视上课为坐牢心态的学生,能够坚持上完高中已经是奇迹了。毕业后,他们没有参加高考,而是一起去北京谋生,工作难找,他们睡过天桥,啃过同一个馒头…
邵文辉有很强的军旅情节,巨峰集团没有破产的时候,他也有一腔参军热血,他说摸爬滚打可以磨一磨自己身上的稚气。但是邵文辉没和石头一起去参加体检,他说这辈子跟军营没缘分了,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也看够了父亲身边那些翻脸无情的朋友。军营的光能点亮自己,却点不亮一家人陷入死寂的黑暗。要想助父母东山再起,只能在商界寻求发展。
临行前邵文辉没送任何礼物,他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一别不知要几年。时间久了难免想起彼此,拿出送的礼物来看,会产生物质以外的精神负担。特别是石头,时而放荡不羁,时而伤感孤独,更不能送任何有型的东西,睹物思人嘛!看着邵文辉的英俊的脸庞,石头不禁内疚,曾说好一起闯个名堂,自己却中途离开,而分开时,邵文辉还没在北京真正立足,不免替他担心,随之叹了一口气。
“想家了吧?两年快的很,我请你吃零食。”对面一个搂着一大堆零食的战友问了一句。石头看着他,想起了刚上火车时那个被女朋友搂住脖子死不松手的那个人。
“我叫陈磊。”见石头没开口,陈磊果断自我介绍。
石头小心地把照片放回上衣兜,“我叫石头,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都是一起受苦的兄弟了,何况我们是一个县的老乡,有事要多照应。”
“刚才哭鼻子的是你女朋友吗?”石头好奇地问了一句。
陈磊乐了,自豪地说:“是呀,不舍得我去部队。其实我就是锻炼一下,干两年回来安排个工作就行了。女人嘛,成事不足,就会哭!”
“别嘴硬了,我看还没等你复原,你女朋友就是别人的老婆喽!”不知是谁在隔壁插了一嘴。惹得车厢里一阵哄笑。
“狗屁,我天天给她打电话,我就不信她敢背着我找别人。”
“部队是不让用手机的,一切个人通信设备都要上交。这是防间保密的必要措施,算了,说了也没用,过几天你就懂得什么叫保密条例了。”说话的人恰好坐在石头旁边,耷拉着眼皮,一只手拖着尖尖的下巴。
“你怎么知道?”陈磊急迫地问。
“连这都不知道,你是装纯还是真傻?我们去的地方是A集团军B师的302团。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见众人神情疑惑,他扬了扬尖尖的下巴,故意卖关子,“算了,总之呢,一切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尖下巴好为人师的姿态,让石头和陈磊心里很不舒服。
“说的跟真的一样,我还就不信有多苦,我来就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你行,我们怎么不行?”陈磊说。
“我跟你们不一样,新兵训练一结束,我就要被调到师部了,在师部良好的环境下,准备考学或者提干,人要往高处走走嘛。不过你说得对,都是一起扛枪的兄弟了,有什么事不懂大家可以来问我,我叫樊林。”尖下巴自信地笑着说。
他这么一说,倒真有人跑过来咨询问题。樊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一样给大家悉数解答。
“听说部队不让新兵抽烟,是不是真的?”
“不让抽烟是肯定的,天无绝人之路,作为资深烟民,能不能嘬这一口就看你本事了。你要是憋不住了,树叶子卷起来也能抽。”
陈磊赶紧接了一句: “有我在,兄弟们还用抽树叶子?逼急了我去茅坑捡烟头,把烟丝搓出来重新卷。”
“热心肠啊,美意心领了,泡了尿的烟丝,还是你自己留着抽吧,那得是什么味儿啊?”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有欢声笑语,路途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枯燥漫长,五个小时一转眼过去了。车窗上不知不觉凝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没一会儿又结成冰,将窗外的冰雪景致彻底隔绝。
气温忽然低了,石头裹了裹棉衣,用指甲刮了刮窗上的玻璃,夜幕已经降临,只有前方站台的灯光顽强地对抗着冬夜。几个穿着绿色大衣的军人像石柱一样立在站台。
在陈磊和樊林的带动下,车厢内还是一阵嘈杂。领兵干部孙参谋严肃的神情绷了一路,他看了看手表,忽然起身说:“够了,一路上全是些无聊的话题。从现在起你们的身份已经不是社会青年了,当然,转变需要过程,这个过程会有你们的班长连长陪你们走完。希望你们珍惜好今后的每一天。我不擅长做思想工作,但你们肯定会记住我的。马上到站了,大家穿好棉衣,把东西带好,给师部的同志们展示出我们最好的一面。下车的时候不许嬉笑打闹,一切都要听指挥。”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石头整理好自己的物品。不由自主朝站台望去,他们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冻得通红的脸,已经将严寒刺骨表达的淋漓尽致。可他们依然站的挺拔威武,一个庄严肃穆的军姿,彰显出军人的无上气节,任严冬如何摧残,顽强的意志支撑他们屹立在脚下的阵地,哪怕变成冰雕,也绝不向严寒妥协。他们岿然不动,却气震山河。
或许,这是入营的第一课,那铮铮铁骨的形象不容排斥地钻入石头的心,崇敬之意油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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