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市

初晨的薄雾，还没有被清冷的凉风完全吹散，灰白的空气将街道各处紧紧密裹，似远非近的阵阵新鲜，慢慢浸入四下。清净得阴冷，道路两旁涂着白漆的老树，略显的生气不足，原本翠绿的枝叶也被粘上厚厚的灰色，与苍白冷硬的地面上下交映。

而于市井之中，便是撒开一路的闹腾，声觉于耳，不断的热闹喧哗，似滴墨入池，层层渲染浮散。清晨的这里是能够使人精神起来的，大伙的嘴里不断呵出白气，即便双手红彤得有些亮眼。各色裹着卷袖及大衣，外顶着大帽子，来回穿梭于摊位之中，本就带着晨露湿气的泥土地里，被这些大小商贩踩出个油光发亮的痕迹。早市之前的闹热，随之勃发，勤快的脚步迎合着踏实的节奏，相互的熟悉衬着彼此地吆喊笑骂。

各家张罗自个儿的瓜果蔬菜，在木架铁皮之上，码出的是一通通的清嫩鲜活，排列有序的大小，构建着特有的规律，长短粗厚比得是齐整的卖相。茄菇豆瓜透出它们独有的气味，紫白青绿诱出馋人的欲望，在菜商的摆弄下，撒点丝凉的水汽，更显得活跃。肉饭的铁钩是没有闲着，每一副深沉的油黑尖利，都挂满了粗细不一的猪牛羊肉，条条丰满、根根沉甸，彰显的是每一寸肥瘦相间的紧实，肝腰心肺摆出个干净利索，腥荤得油光透亮，红白交汇得是紧锣密鼓的秩序。冷水池咕咚咕咚地涌出大口的冰凉冷冽，将应季蹦跳的鱼虾蟹贝、蛇鳝田蛙分类地装着；大红盆里是盛满的热腾鲜血，盘盒中罗列着宰杀的鸡鸭鹅兔，搁边却堆闷了鸡爪鸭畅。

气味是有些腥寒略生的，夹陈五谷的朴素大方，箩筐陈列，一边是凌乱的，另一边也是散乱的。沿着店铺屋檐并排，大小筛扁依着墙顺着，各家地面应是打扫清净了的，粗布陋麻堆叠在货架下，收拾的清爽。散养的猫狗使着各自的本事，四处觅食，又或嬉戏玩闹，活禽凭栏闹腾，有些吵闹，又有些生气，始终于市井之中增添着活泼的气息。茶米油盐仍是安静地搁置在货架上，各色调味整洁，瓶瓶罐罐依序，罗列自然。晨间以后拾缀停当，门面干净，运送与整备依着彼此的熟悉，或低沉细算，或交头接耳，一个个地喘着白气儿；来往货商手脚利练老成，高喊的嗓门四平沉稳，麻利地身手将效率发挥地淋漓尽致，勤劳的商贩们若赶在市场开门前摆弄好一切，便是给今天开了个好头。

早晨的烟火气也出来了。叮叮哐哐地摔揉声声震耳，将一股脑儿的蒸笼抽屉铺当开来，卷袖操练起擀面杖，灵巧的双手在生白面粉之间搅动，麻利的手法匀出筋道，在案板上叮铃哐啷地捏合成型，一大屉的端放进去排列平整，再重叠而上架个几层，置上炉灶急火猛蒸。热油铁锅，滚腾得透亮，在眼前冻寒的早晨，烧出生硬的暖和。面板上的手劲儿是很大的，师傅们的指间端似变戏法的模样，绕拿搓揉，转翻捏团，切拉撕扯得均匀。铺下一层细薄面粉，摆齐现包好的抄手饺子，顺上鲜生的面条米线，白净干爽，使人看得养目舒服；大铁桶温着香气扑鼻的粘稠，白稀绿豆小米粥，萝卜腐皮大头菜，小碗小碟斜盖一旁，筷笼散列着整洁的木箸，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菜市陆续有附近的居民溜达进来了，风也小了些，虽然还是有些阴冷，却也见着了放亮的早市。晨练早起的人们，落座早食店前，端上一碗热粥，先是暖和暖和通红的双手，再浅抿一口，下肚后的暖融可是极为舒服的。偶遇熟识的老友舍邻，热情相邀一同拼桌，或面食稀粥、或餐点笼包，再配上一碟爽冽甜辣的洗澡泡菜，顿生的人气味便是十足的了。香味腾升的蒸汽，弥散开来，渐渐压过晨间那片灰青色，天色逐渐开朗，周围的温度也悄然作暖开来。

赶着菜色的新鲜，乐于起早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小，在大小摊位前踱步而过，又或抢着稀缺时令，称斤论短；一尾尾的鲜活活蹦乱跳，凉气四溢也抵不住人们的热忱，摊贩被冻红的脸上笑得灿烂若花，娴熟地刀刮去鳞、开膛剖肚；肉贩利索地手起刀落，一挂一坨，肥厚敦实的浸压出油渍，在案板上宰割，一桌的肠肚排骨心肝胸肺任人挑选；鲜果蔬菜也如花市一般，争相竞艳，五颜六色一字排开，沾着水珠儿圆润，滴挂面上，甚是惹人喜爱，不由地便挑拣一二；面粉的独特麦香引着好食的人儿，白生粉净的面条、透着红馅儿的薄皮抄手、饱满似个元宝般的肉菜饺子，再撒上些尘雪似的面粉，更让这些面点生食乖巧夺目，透着可人的馋劲儿；杂粮货铺的闹热劲头也是纷纷攘攘的，大料花椒的鲜香，麻滋滋得使人精神，一水儿的泡姜辣椒豆角酸菜，在盛水的盒子里拥抱锦簇。

天终是亮开了，来市场的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忙碌又勤快的人儿，吆喝着自家的特色，声惯于耳。地上的脚步印儿也越发的杂乱，一块儿湿漉、一块儿干拉地拼凑出晨起人们的节奏。人群里有了学生与上班族的身影，各寻一处早餐店铺，赶着时间点份合适的吃食，便要迎接生气蓬勃的一天；才下夜班的辛苦人们也坐了下来，好生享受一顿的丰富可口，犒劳疲惫一宿的身躯，算个时间，再于市场里带些蔬菜肉蛋回家而去；妇女老人们也来的正是时候，刚送别幼小的孩子入园上学，便又要来此精挑细选，为当天的营养菜肴做个准备，细挑慢选地不着急时间，顺些水果鱼虾，变换着菜单伙食。

开始变得嘈杂喧闹了，路边的车水马龙随着时间变化而热闹纷呈，街道开始密麻，人影攒动织流不息。大树枝叶的深绿也显现开来，不似初晨的压抑，在深冬季节里也能彰显生命的热情；角落缝隙间也有不畏酷寒的小生命在悄悄绽放，虽叫不出个名儿，倒也嫩绿的可爱。风依然是凉飕飕、冷冰冰的，仿佛捧着一滩幽冷的湖水泼开，透着湿漉漉的寒，阴冷地使人又束紧了一下外衣。但终归不再是最冷的清晨了，人间散开烟火味，将白色可见的寒气渐渐冲淡，人群中也温暖些许。

沿市井一周的熟食店铺也开始繁忙的营业了，各色烧卤冒烤新鲜出炉，油气一股脑儿的沾满全身，深红得亮堂。刀案上不得空闲，马不停蹄地将这些被卤汁儿浸满得油光发亮的各色荤素熟食，分割片块，整整齐齐地码好盛盘；那边儿透着芝麻红油的香辣气不甘落后，酱醋麻油葱节段、糖盐鸡精花生粒排列有序，光是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口舌生津，就等着那些猪耳肺片、卤肉兔丁一起缠绵环绕。炉火箱烤着滋滋作响的肥鸭，大铁盆炖着咕噜冒泡的肥肠，烤架盘滚着噼啪脆响的翅腿，卤水锅冒着翻滚嘟噜的肉荤，声色同聚于此，馋人的诱惑引来无数的人，色香味儿齐活。

不再刺寒的生冷了，市场人气正在聚拢，闹热的似家常便饭，如若邻里之间，有帮有衬，一团和气。带着满意笑容来去的人们，沉浸享受着这片多年厚实的情谊，在这慢慢变得熙熙攘攘的市井里，温和融化着冬日的薄情。

告别晨间，用勤劳双手迎来充满希望的一天。

微微阳光，似有无有地，正努力地想穿过厚厚云层，光芒有些耀眼，恍惚瞬间便刺破阴冷。整个城市在晨光的照耀中，迎来又一个温馨而平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