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天佑多看了几眼程碧晨留下的背影，直到她踩上了宿舍楼门前的台阶，他才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邝诚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程碧晨，于是立刻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发现路灯光下，有什么东西在眼前倏然飘过。低头去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身后逐渐变得热闹，是学校一些老师的家属在摆摊儿卖夜宵，身边有两个女生一起走了过去。
“这些大爷大妈可真执着，这么冷的天儿……”
脑中的回音被前面路灯下两个女生略带欣喜的喊声盖过，童天佑听到她们说“下雪了”。他也弯了一下嘴角，没有笑出声，只觉得外面太过寒冷，下意识就伸手去拉已经拉到尽头的拉链，发现再也拉不动，于是缩着脖子上了楼。
今天回来得早，同宿舍的几个人还没有回来，童天佑掏出钥匙开了门，拎起暖瓶走到门口，看到郑新建和关杭也刚刚回来。
“佑佑，待会儿借我用点热水？”
“好。”童天佑应了一声，伸手推开故意堵着门口的郑新建，拎着水再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只剩下郑新建一个人。
“关杭呢？”
“跟他女朋友打电话呢？”郑新建伸手指了指天花板，然后掏出他那个只能够打电话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宿舍楼的顶层还是空置的，上面没有人打扰，很适合男生女生在电话里谈情说爱。童天佑点头，往自己的水盆里倒了小半暖瓶的热水，然后把暖瓶拿到了郑新建脚边，掏出水卡：“用完了帮我接一半就好。”
郑新建将小手机随意往床头一扔，伸手去接童天佑递给自己的水卡：“刚才在楼下，你和程碧晨两个人说了什么？”
“我们没说什么。”童天佑将水卡塞给郑新建就转身要离开，郑新建把水卡也丢在一边，站起来伸手拉过门关上，随即转身扳住童天佑的右肩膀。
“我都看到了。”手里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郑新建和童天佑一起走过去坐到童天佑的床边：“现在宿舍没别人了，你说你和程碧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你怎么……”童天佑将双脚浸在热水中：“很关心程碧晨？”
“因为……”郑新建一下子没敢继续说下去，似乎再说下去，自己反而露怯。童天佑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有些心虚，于是俯下身，将手臂搭在腿上，看着水盆中的双脚。
“你和程雨晨，你们两个是不是……”童天佑同样也没有说出来，他仍然伏在膝盖上，转了转脖子，斜向上看着郑新建微微发红的面颊。
郑新建点了一下头站了起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也知道了。”郑新建踱了两步，走回到自己的床位边上：“是碧……碧晨跟你说得吧？”
“是。”童天佑发现郑新建正在试图习惯“程碧晨的姐夫”这样一个新的身份，但是他显然从来都没有练习过，第一次称呼程碧晨为“碧晨”，每一个发音都有一点颤抖。
“她都跟你说这些了。”郑新建弯腰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塑料盆往童天佑这边走过来：“所以我才想问你，你们两个，你对她有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现在也算是我的妹妹……呵呵。”
“可是，”童天佑动了一下脚，水盆中自己模糊的影子立刻碎得无影无踪。他坐直身体，略微低着头：“我没感觉我对她有什么……”
郑新建听了之后就微微叹气，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唉——佑佑你呀，就这一点不好。我倒是觉得你们挺聊得来，在一起还挺搭的。”他说着已经将手搭在童天佑的肩膀一侧附身看着他了，只是童天佑更低了一下头，眼睛盯着水盆里平复又破碎的水面，脸上隐隐有些发烧。
“那你们，你和程雨晨，以后会怎么样？”童天佑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他看见过别人谈的恋爱。
说着，童天佑就抬起头去看郑新建的眼睛，他看起来有一些躲闪，但更多是有些得意和憧憬的样子：“你说未来啊……”
关杭猛地把宿舍的门推得砸到了床架上：“伙计们，我又回来了！”接着一脚跨过门框，看到郑新建和童天佑的样子，脸上立刻换了一副很夸张的表情：“建哥你干啥呢？幸亏我回来得早，佑佑你没被这个禽兽糟蹋吧？”
“滚你妹的。”郑新建甩起手里的脸盆就去拍嬉皮笑脸的关杭，却被他巧妙地躲开，三跳两跳就窜到了阳台上。
“哎呀你们快来看，外面地上都发白了，看来今晚这雪要下上一夜了。”
宿舍其他几个人也快回来了，童天佑收起他刚才和郑新建聊那种话题的心情，去倒了洗脚水之后，在阳台上刷了个牙，感觉外面似乎变得更冷了，于是匆匆漱了口，早早地钻进了被窝。
“佑佑今天睡这么早？”
童天佑翻了个身，看了一眼对面的张晋：“太冷了啊。”
张晋还是老样子，说话之前总是会先抖一抖嘴唇上的小胡子：“你锁骨的伤完全恢复了吧。”
“差不多了。”童天佑看着上铺的床板，若有所思。
“那你早点睡吧。下雪了，你明天可要多穿点。记得叫我起床。”
童天佑对他点点头，查宿老师的手电光在窗子里扫了一下，郑新建关了灯，童天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对自己摇摇头，翻身面朝墙壁睡着了。
离开学校二十多天，童天佑仍然能够做到早晨第一个起床，然后一个一个地将还在熟睡的室友叫醒，第一个离开了宿舍楼。到了门外的台阶处，他发现宿舍楼里已经有两排脚印延伸到雪地里，也有从女生宿舍楼方向汇集过来的脚印，是起得比自己还早的人留下来的。童天佑轻笑着微微晃了晃头，踩着已经他们留下的脚印往教学楼走。
雪还没有完全停息，不过雪花也越飘越少，空气很稳定，几乎没有什么风，呼出的热气上升的时候都凝结在眼镜片上，把童天佑的视野弄得一片模糊。
“早。”
邝诚在右前方对自己打了声招呼，但是看过去，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早。”童天佑也说：“你走路来的？”
“嗯。”
“不冷吧？”
“不冷。”
上了两级台阶，邝诚问童天佑：“期末考试你知道吗？”
“知道。”
“这次咱们能坐在一个考场里了。”
“嗯。”
童天佑和邝诚同时踏上了二楼的地板，然后转身往楼梯两边的教室里去。邝诚转身的时候很平常地对他说：“外面冷，快进教室吧。好好加油。”佑佑点头应声，伸手去推教室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再去看四班的教室门口，只见到走廊尽头的一点积雪已经被踩满了脚印，转身看身后，连接栏杆的矮墙上摆着一个小雪人儿，两个雪球叠在一起，中间插了两截叶柄，末端带着一点枯叶，像两只伸展开的小手。
童天佑看了几秒，对它笑了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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