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叫了,又是一年夏天。村东头那棵枣树,又挂满了果子,那是阿妈的家,树下的躺椅还在,只是再也不见阿妈。
阿妈,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喊阿妈,村里人也这么喊,好像阿妈没有名字。
听老一辈的人讲,阿妈年轻的时候人漂亮,能干,说亲的人排到村头,阿妈愣是谁也没有相中。
突然这个夏天阿妈就结婚了,一个村里面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不大的村子,永远没有秘密,中午发生的事情,夕阳没有落山,已经传遍田间村头村尾。
阿妈依旧过自己的日子,每天笑着去田里干活,早出晚归,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别人说的闲话。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过。
平静的日子过来了没有几年,这个夏天,阿妈怀孕了,本来是一件喜庆的事情,可是阿妈的男人不见了。
谁也问不出阿妈的男人去了哪里,阿妈依然过着自己的活,只是渐渐大起的肚子告诉村里人阿妈结婚了。
白天艳阳高照,炙热烘烤着天地,晚间,雷电划破天空,大雨倾盆,阿妈要生了。听说阿妈生产的时候几乎惊动了整个村子,村里大半的妇女都来了。折腾到半夜总算是母子平安。
阿妈生产后,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村里的人依旧在田地劳作,阿妈好像更忙了,路过阿妈家,有时候会看到阿妈在枣树阴下哄孩子,有时候会听到阿妈在屋里唱着歌谣哄孩子。
敦厚的大地,淳朴的农民,村里人见阿妈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可怜,能帮的大家都帮一把手,日子也就这样过来了,只是阿妈的男人依旧没有回来。
孩子快一岁的这个夏天,阿妈家来了个穿着考究,村里人远远看着像是城里人,不知道跟阿妈说了什么,只是那人离开时,阿妈眼睛红肿的厉害。
在那个勉强填饱肚子的年代,几年的时间,孩子五六岁,阿妈却是老了很多。
阿妈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像孩子的名字“来望”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孩子身上。
依旧是炎热的天气,村子里面的狗都在窝里面打盹儿,除了知了在不厌其烦的叫着,还有几个在枣树下贪玩的孩子。
阿妈,快去看看,来望不好了。
不知道谁的喊声,打破了炎热夏日的宁静,仿佛知了也不再叫了,阿妈跑去只看到来望青紫的脸已经没有了呼吸。阿妈拿起斧子去砍枣树,十几年的枣树那是一斧头能撼动的,阿妈哭晕了过去。
从那天之后,阿妈不在去田地里干活,每天都望着门口的枣树,不流泪,不说话就这样望着。村里的孩子还是回去枣树下玩,村里面的大人不让孩子靠近阿妈,说阿玛心里不正常会残害孩子,渐渐的枣树下不再有孩童的欢笑,一片荒凉,阿妈显得更孤独了。
转眼夏天过去了,一天清晨田间又出现了阿妈的身影。阿妈比以前更沉默了。
闹饥荒的年代,日子更苦了,家家都是揭不开锅,有的人家孩子一多,日子就更苦了。大家眼巴巴的看着阿玛家里的枣树,阿玛什么也没说,一夜之间枣子全没了,只是村里每家门口一袋子枣子。
日子再苦也要过。饥饿实在太难忍,枣树底下总有孩子眼巴巴问阿妈,枣树怎么不结果实。阿玛总是不忍心看着孩子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自己吃不饱把吃食分给孩子一些。
再后来听说阿妈消失了几年,有说去找他男人了,有说出去赚钱了,众说纷纭。
在我出生的时候,生活水平已经好多了,阿妈年纪也更大了,阿妈坐在枣树下的躺椅上,问我们几个要不要吃枣子,起初我们都说要,阿妈摘给我们,一个孩子咬了一口说不好吃,扔掉枣子就跑远了。
阿妈就盯着这个被咬了一口漏出枣核的枣子出神。
那年夏天村子里面的大喇叭吆喝着农村改造,要修路,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已经说好,在队伍要砍树的时候,阿妈突然出现就抱着枣树喊:“来望”。
村里人不忍心,经过商量改了道。阿妈依旧坐在枣树下面的躺椅上纳凉,有孩子来枣树下玩,阿妈会对着孩子喊“来望”。大人听说后就不再允许孩子靠近枣树了。
后来我离开故乡,远走他方,定居。父母也从农村来到我的身边,我仿佛已经遗忘了阿妈这个人。直到农村改造,老家要拆迁,回归故乡,原来阿妈已不再。
村里的人说,发现阿妈的时候,阿妈嘴里嚼着枣子,就这样安然的离开了。
如今,经济的发展,为了赶上时代的步伐,阿妈的枣树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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