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也可以美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永远19岁，永远青春动人！”
（一）
又看到他，在路的对面朝自己笑，细碎的刘海染着夕阳的余晖。
下一刻，他倒在路中央，血汩汩地开出艳丽的花朵，绝望又颓蘼。残留笑意的脸仍朝着她的方向，眼中满布怜悯。
这目光缠绕在她心头，越来越重，越来越紧，甚至灵魂都忍不住战栗 ……
岑单单挣扎着醒来，一脸湿意，泪水如往常般打湿了枕巾。踉跄着走到卫生间洗脸，她一抬头，却是忍不住抄起面霜狠狠的砸向镜子。碎片哗啦哗啦落了满地，映出无数张脸庞。
每一张，都一样的美丽。即使头发散乱，素颜泪痕，依旧掩不住青春的活泼与动人。
在这无人的寂静的夜里，岑单单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二）
早春，草木返青，湛蓝的天空下气候微寒。岑单单拢了拢长款风衣，坐在秋千上开始翻一本书，眼睛却不时瞟向不远处的长座椅。
她知道，他每天清晨都会在那画画。或是柔和的阳光，或是嫩绿的草坡，亦或怒放的迎春。相同的是几乎每张都有一枝开到恰好的白蔷薇。
岑单单总痴痴的看着画，更看着画画的他。
看了二十年，爱了二十年，她却从未走近他，就连秋千上的观望，也隔着座椅后婆娑摇曳的灌木丛。
不是羞涩，只是不敢。
岑单单看起来永远是双十年华的少女，但实际年龄已经超过70岁。
不老的青春在30岁之后初现端倪。最初，她还享受着大家对她年轻貌美的夸赞与羡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丝毫不留时光痕迹的容貌让她心慌。
每次有人问起保养秘方都是一阵惶恐，别人惊叹她的化妆保养技术之高超，却无人知晓隐秘处的慌乱与担忧。
身边追求者不断，但岑单单三十多岁仍孑然一身。
拒绝原因很简单，一则怕自己的秘密被人知晓，她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不同，不想被大家当做怪胎。更重要的是第二点，和她交往过的三任男朋友，两死一伤，唯一活下来的也成了植物人。
看着他们的惨状，岑单单内心是浓浓的自责，或许那些与她无关，真的只是意外，但她不敢再试。
40多岁时，身边的人已经对她的容貌感到惊叹与怀疑，父母亲人又逼婚不断。她慢慢的甚至不想去公司，也不想回家。
最孤寂的夜里，她甚至想到了死。
（三）
最终，岑单单制造了一场意外，让所有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花高价弄到一个陌生的身份，她从此告别过去，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就是她在新的生活中遇到的。
三十多岁丧妻的男人，呵，多么年轻。
岑单单抚摸自己光洁无暇的脸，难道自己看起来青春，心也跟着错乱了时间？
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无关年龄。尽管他看起来比她大十几岁，尽管她实际上比他大十几岁。
看尽了五十年风雨，她的心岂会轻易动摇？可一旦心动，便是劫难 。
确定心意后，岑单单当机立断，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从此只出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她看着他疯了一般的找她，那段他日日买醉萎靡不振的日子亦刺痛她的心头。可她只能在暗处默默流泪，为酒醉的他叫一辆出租车。
她真的怕。梦中他的血，烫了她的灵魂。
她不能接受他有任何的闪失。
一阵恍惚，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
岑单单无奈的笑笑，捡起书，发现他已经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背着画夹慢慢消失在小路尽头。他背影依旧挺拔，可鬓上已生白发。
她仍是青丝如瀑，容颜如花。
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四）
时光不急不缓的走着。岑单单仍是一日一日的看着他。
这些年来，他竟也一直一个人，她感动甜蜜的同时又满是愧疚与心酸。
可现在她心很慌。他已经一个礼拜的早晨没有过来画画了。
岑单单想起几日前他的咳嗽声，离开的背影已显佝偻，甚至在这走了几十年的小路上几乎滑倒。
到底是近70的人了。他老了。
越想越是难安。在第十天头上，她忍不住打听了他的下落。
夜深人静的晚上，岑单单来到他的病房。看着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白发上，瘦削的面庞，皱纹满浸风霜。浑身插满仪器管子。那样无力那样沧桑。
曾经，他是一个如此风度翩翩儒雅有理的男子。
像是心灵感应般，病床上的他睁开了眼。两人皆是一惊。
他缓缓的笑，“我定是又做梦了，单单，你怎会一直是那样年轻美好的小姑娘。”
她握着他枯槁的手贴近脸庞，“我若是老了，你可不是要嫌？”
“哪会？我这辈子，最是遗憾没能和你一起变老。” 他虚弱的换了一口气，近乎呢喃着，“我时常想，你老了之后是如何的优雅动人……”
他又昏睡过去。
单单的泪滴落他的手背。
（五）
第十七家美容院终于接收了岑单单这个特殊的病人。
但所有的医生护士看她的眼神仍是诡异的探究。
和前面十六家工作人员一样，他们都觉得她是一个神经病。
也是，来美容院的人，有人拉皮，有人抽脂，有人美白……
可岑单单居然要求把身上的皮肤弄出皱纹，让瓷白的肌肤上生出斑点……
再把一头青丝染成斑驳白发。她终于，望着镜子里再普通不过的老妇人轻轻笑开。
看起来不过六十来岁，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呢。毕竟，她永远是他的小姑娘，可不能看起来比他老呢。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岑单单再次来到医院。
他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但仍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睁开眼睛。
看着床头优雅的老妇人，他咧开了嘴角，眼泪缓缓滑落。他已说不出话来，只用手吃力的指一下床边的画，又最后看了一眼她，了却心事般的闭上了眼睛。
岑单单一直微笑着的嘴角垂下去，抚摸这画上的白蔷薇泣不成声。
对啊，他从未忘过，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和我爱的人一起，在时光中优雅的老去，每一道皱纹，都刻满生活的辛酸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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