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学校里早就熄了灯，大多数学生因为白天繁重的学业而疲惫不堪，早早入睡。剩下一小部分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讨论着班上某人的八卦。

林子的宿舍也是一样，却又不一样。

学校的操场是新建的，林子和三个室友原本想多玩会，没想到因此耽误了回宿舍的时间。几个人在宿舍门口看了看黑暗的宿管房间，决定去网吧通宵。毕竟他们可不想明天在学校的通报广播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只是原本要去网吧的几人现在正站在操场的中间，小石和小鲍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林子听得不大清楚。阿雷则缩着肩膀四处张望，林子知道他又在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冷哼了一声。

林子对他们讨论的问题不感兴趣，他搓了搓手臂，心里想着为什么夏天的晚上会这么冷。

“好了没有，再不走天都亮了！”打断室友的讨论，林子掏出身份证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却发现他的室友们在莫名的兴奋。

“林子，你听过四角游戏吗？”

说话的是小石，他是几个人里最魁梧的，总是有事没事就往健身房跑。以前林子问过他问什么，他笑的贼兮兮的说健身房的小姐姐不仅多还好看。

不过他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

“听过啊，这种事情你也信？”林子翻了个白眼，心里大概猜到刚刚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只不过他向来不信这种东西，并且对相信这种东西的人抱着一种看不起的态度。

比如阿雷。

阿雷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古代的文弱书生，极其相信神鬼之类的东西。平时神神道道的就很让林子厌恶了，之后有一次在宿舍里跳大神被忍无可忍的林子好一顿揍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林子。

“我……我……能不参加吗？”

“不能！”

原本想拒绝的林子看了一眼脸色已经不对劲的阿雷，上前一步捞住他的脖子，大声的说。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现在回不去，要不去教室？”小鲍推了推他的眼镜，问到。

只是学校的教室都是下课就落锁的。林子皱了皱眉，想了一下觉得玩不玩无所谓，毕竟他也只是想吓一吓阿雷。

“那就去网吧，快点。”

林子放开阿雷，小石和小鲍也只得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其实，在操场也是可以的……”

阿雷的声音飘到林子耳朵里，莫名让他感到一阵恶寒。

“你说什么？”

“就……也不一定非要在封闭的空间，开放的地方也可以。”

阿雷向后退了几步，保证林子的拳头不会打到自己之后才开口说。

林子和其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觉得阿雷说的也不是不可信，毕竟他这个人对这方面的研究要比他们深得多。

“要不……试试？”

小鲍犹豫着开口，但林子听出来他还是很期待的。

“我听说学校以前有人玩过这个游戏……死了几个……”

小石的声线是那种粗粗的，可说这话的时候却让人感觉不到安全感。

“你在哪听说的？”

“学校之前的事，那时候都传遍了，后来被学校封住了消息，你们没听过很正常。”

“那你怎么知道的？”

林子盯着小石，这所学校才出现五年，教学水平算中上等，每年来上学的人也不少，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学校从哪来的。反正在他的印象里好像这所学校是凭空出现的，却又像出现了很多年一样。

“我……我当然有我自己的路子了。”小石挠头呵呵了两声，别过头不去看林子。

“你们要是想是的话可以在十二点的时候，这时候阴气最重，引……引那东西来也最容易。”阿雷说：“不过也可以在三点的时候，那时候的阴气也挺重的，不过和十二点的不一样，引来的东西也不一样。”

阿雷一说起这些就像个教授，滔滔不绝容不得别人插嘴。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鬼吗？”

林子抱着手臂对阿雷说，语气里带着嘲讽，果然看见阿雷脸色一变。

阿雷听不得“鬼”这个字，他认为鬼无时无刻都在，只要有人说了就是大不敬。

“不是的不是的！”阿雷连忙挥着手，嘴里慌忙的说着什么，只是他挥手的方向却不是对着林子，而是空无一人的旁边的空地。

“靠！你小子又装神弄鬼！”林子上前揪住阿雷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了好了，现在也快到十二点了，不如试一试，不行咱们就去网吧。”

小鲍把林子的手拉回来，然后问阿雷该怎么做。被推到一边的林子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站好了吗？”

林子把手机开成外音，向操场其他三个角落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们手机发出来的微弱的蓝光。

“好了。”

其他人都会了一声，林子放下手机，离十二点还有几分钟。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月亮没星星，漆黑一片。

估计明天不是什么好天气吧。

手机里响起阿雷的声音，他说十二点一到所有人都要把手机关上，然后站在原地。他先走，然后再是林子，小鲍，最后是小石。

“我怎么会无聊到干这种事？”林子对自己参与这个游戏实在有点想不通，但心里又对接下来的事情万分期待。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到鬼。”林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下，之后听从手机里的声音，把手机摁灭。

虽然手机的光亮很小，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刚刚开着没感觉，现在手机没亮，，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操场有点大，周围太黑，阿雷又迟迟不到，林子在安静地环境里开始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尤其是阿雷平时说的有关神鬼的事。

等了大约有三四分钟，阿雷还没来，林子开始逐渐丧失耐心了。黑暗和安静让他愈发焦躁，他暴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准备开手机。

“你干什么！”

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按住林子，阿雷的声音里带着很容易查觉得怒气。

林子被他的手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

“我还想问你呢！”林子甩开阿雷，“你故意整我吗？这么久了，你是腿被截了还是迷路了！”

林子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都不看阿雷，抬脚走进了黑暗里。

“我就不信了，这点距离走了几分钟！”

林子小声嘟囔着，要不是刚刚阿雷警告他不要大声说话他早就喊出来了。

想到刚刚阿雷吼自己的情景林子的怒气就又涨了几度，这个家伙竟然敢这么和他说话！

“等会看我怎么教训你！”

林子咬牙切齿的说，越想心里越不痛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了好久。

“啧，怎么还不到？”

总算把注意力放回到操场的林子有些怀疑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按道理说应该早就到小石那了。

可事实是他前面什么也没有，后头看也是一片漆黑。

硬着头皮又走了几分钟林子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按他走路的速度和走路的时间，早就可以绕操场几圈了，可现在，他还没看见小石。

林子确定他是按着直线走的。

接着走是不可能了，林子在原地站了一会，虽然阿雷告诉他绝对不能开手机，但他还是想打电话给其他人。

可就在他抬手准备开手机的时候，眼前一花，一道剧烈的白光毫无征兆的亮起，他条件反射的抬手遮住眼睛。

等感觉白光消失之后林子慢慢的放下了自己的手臂，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够了！阿雷！小石！小鲍！你们玩够了没有！”

没了手机，林子的神经一下子就崩裂了，他扯着嗓子喊着其他三个人，希望这只是他们三个的恶作剧，待会他们就会在哪个地方窜出来朝他哈哈大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嘲笑他怎么这么胆小。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周围的黑像墨水一般黏在他身上，他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然后，他的左前方出现一道亮光，亮光中央站着的，是阿雷。

太好了！

林子现在觉得阿雷是那么的顺眼，他嘴角咧开一个笑，朝着阿雷的方向奔去。

“呼……呼……”

明明没跑几步，林子就觉得自己穿不上来气，周围的空气像海水一样疯狂的灌进自己的喉咙，比溺水还要难受的感觉使他不得不的大口大口的喘气。

腿也像灌了铅一样很难抬起来，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一下一下的不让自己运动。

咳……！

林子最终实在是没力气了，直直的狠狠砸在地上。

没有操场假草的感觉，林子用手摸了摸地面，一片光滑，还有些黏糊糊的，像是什么特别粘稠的液体。

阿雷动了，他像个人偶一样朝着前方走，速度不快，但没一会就走到了林子后方。

之后林子在阿雷停下的时候看到了小石。

阿雷和小石碰到的时候，阿雷身上的白光就消失了，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消失在黑暗中。

林子大口大口喘气的坐起来，手上黏糊糊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于是他随意的在身上抹了两下，直到手上没有那种感觉才停下来。

这个时候林子大概明白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操场的中央，或者说，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中央。

而其他三个人，分别站在三个角落，正在玩着四角游戏。

就是场景有点让人害怕，林子啐了一口，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打什么主意！”

那个“鬼”音刚落下林子就换了一种说法，心里白了自己一眼。

小石和阿雷一样，直直的朝前走，没一会就到了小鲍的身边，而他自己，像阿雷一样消失不见。

小鲍朝前走的时候林子已经站起来了，他知道前面一个角落是没有人的，小鲍这么做不过是想演完这场戏罢了。

在他眼里，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的恶作剧。

在心里暗骂一声傻子，林子双手抱着胸，想着等会该怎么教训这群笨蛋。

可接下来林子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他看到了他自己！

小鲍走到角落就消失在黑暗里，而原本不应该有人的第四个角落，赫然出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人！

“怎么……怎么可能……”

林子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站在白光里的人。他没看错，这人就是他自己。

只见“林子”双手放在身前，两只手像是捧着什么东西一样举在自己身前，抬脚朝前面慢慢走。

林子的脸随着那个“林子”一点点的移动，看着“林子”慢慢的走到另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黑漆漆的一片，“林子”走到的时候白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林子目光慢慢上移，那白光像是有思想一样随着林子的目光上移，直到那个人完全出现。

那是个没有头的尸体！

尸体穿的衣服就是林子现在穿的，失去头颅的脖子周围是大片暗红的、干枯的血液。

而刚刚那个走路的“林子”正抬着他的手，慢慢的搭在没有头的尸体上。

他的手中慢慢出现一个头颅，林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的动作，就像是手里有什么东西一样捧着。

“林子”把头颅放在尸体身上，林子努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看清楚了，那个头颅上，也是他的脸！

“林子”做完这一切后，突然回头朝林子咧嘴笑了一下，然后两个“人”都消失在黑暗里。

他刚刚是背对着林子的。

林子觉得有点冷，可是他动不了，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他感觉到那东西正贴着自己的后背，对着自己的脖子吹气。

这种感觉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等林子觉得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的时候，他身体的所有感知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恐惧，无尽的恐惧。

林子是被肩上冰凉的触感惊醒的，他猛地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

“还不起来，我们要迟到了。”

阿雷见林子醒了，先一步下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着仍在发愣的林子说：“我先走了，你快点收拾吧。”

在床上呆呆坐了几分钟林子才彻底回过神来，看着熟悉的环境林子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做梦吗？”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昨晚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尤其是那个笑……

林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想吐。他晃了晃脑袋，准备换身衣服。

“……怎么可能……”

开柜子之后的林子又愣住了，柜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最面上的衣服是他昨天身上的那件，上面还有几个大大的掌印。

昨天他觉得手上难受把那个黏糊糊的液体擦到了衣服上。

是不是梦？到底是不是梦？

林子奔跑着，一早上的各种现象让他头痛欲裂。

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不知跑了多久，林子觉得喘不上气了才停下来，这才发现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阿雷！”

林子焦急的叫着曾经最讨厌的人的名字，心里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帮他。

兜兜转转，林子来到了操场。

看着把操场围的水泄不通的得学生，林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像尸体一样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那些背着他的人怎么知道他来了，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直通操场中央。

林子硬着头皮朝中间走去，周围人的眼神实在让他难受，像极了昨晚那个自己看自己时候的眼神。

顶着让人不舒服的眼神林子顺利的走到了中央，结果看见阿雷、小石和小鲍正背对着他站着。

“原来你们在这啊！”

看到熟悉的人林子有一瞬间的放松，笑嘻嘻的上前搂住阿雷的脖子，然后偏头对小鲍笑。

结果他还没笑出来，阿雷的脑袋就这么直直的掉在了地上，还滚了两下停在了小石脚下。

那脑袋周围的皮肤已经腐败不堪，发出阵阵令人呕吐的恶臭味。空洞的眼眶和扭曲着身体的蛆虫告诉他这个人已经死了好久了。

怎么可能？今天早上阿雷还叫自己起床来这，怎么可能死了这么久呢？

林子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周围响起一下下沉闷的咚咚声。

林子向四周看了看，刚刚还好好的人都没有了头颅，还有人的脑袋半掉不掉的挂在脖子上，一个个站着不动。

全都在盯着自己。

林子又一次麻木了，他现在连抱住自己都做不到，只能站着不动，昨晚那种无助感又一次袭上心头，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大腿根缓缓地往下流，可羞耻感并没有打败恐惧感，林子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还不起来，我们要迟到了。”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林子猛地睁眼看见正在下床的阿雷，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结果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我……我……我不该叫你，你别打我……”

阿雷双手护着头，以为林子不满意自己打扰他睡觉，慌忙解释到。

可是预期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阿雷小心翼翼的抬头，发现林子正盯着自己，眼里情绪实在复杂的看不透。

之后的一切都恢复了正轨，林子站在教室门口，带着花香的风吹过让他感到心旷神怡。

“怎么样，他知道吗？”

小石拉住阿雷，看了一眼林子，压低了声音问。

阿雷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问，然后摇了下头告诉他没事。

林子回头看见藏在角落的阿雷他们，跑过来说：“走吧，吃什么我请客！”

四个人并排走着，阳光正好，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地上只有三个影子。

林子没有被衬衫领子遮住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有一道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