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巷

        骑着车，慢慢晃悠进石条铺就的水巷深处，秋末的阳光清澈透亮，略微晃着我的眼，温暖的带给我阳春四月的错觉。白色的墙，黑色的瓦，一河两岸的人家，垂柳还未褪去绿裳，偶尔素手轻拂，似乎是风吹乱了她们的发，温婉的绾着她们的妆。河对岸有一小段的回廊，蜿蜒曲折，檐下挂着几盏红灯笼，随着这一路红看到尽头，一从凤尾竹正风姿优雅瑟瑟作响。江南水乡的河，即便再小，也总有那么几座精巧的小石桥连着，几级台阶拾级而上，又几级台阶拾级而下，略微带着点弧，日光下泛着清浅的白，过目细腻柔滑，人就连上桥下桥，也止不住轻轻地，怕惊扰了脚下的桥，桥下的河……

      这条小巷是我极力推荐给我家小闺女的。忘记了在哪个午后，我跟着谁走进了这条小巷，只是自此我就记住了它。从骑着自行车疯疯癫癫的十多岁的丫头起始，我一路颠簸，从这条小巷的头颠到小巷的尾，从小巷的晨簸到小巷的夜。它揉进了我所有想象中的烟火人家的模样。粉白的墙，黑色或红色的门，天边的鱼肚白刚刚泛起，随着自行车碾过石板路的咯咯声，一扇扇门随着日光开启，煤球炉子生起来了，火花烧的滋滋作响，鼻尖飘过一缕又一缕夹着油条煎饼香的热乎乎的煤炭的味道，有熟识的人经过，生着炉子的阿婆或老伯总会热情的招呼一声。小小的河也活泼起来了，河两岸的大姑娘小婶婶们蹲在河边的台阶上，洗洗刷刷，一圈又一圈涟漪和着大姑娘小婶婶们清脆柔和的吴侬软语荡漾开去……天际红日初升，霞光满天，每一个洞开的门洞，都似乎有一轮日出，红彤彤的，透亮透亮的。河岸的柳红了，小河的脸半河瑟瑟半河红着……喧嚣随着晨而结束，河流依旧静谧，日光温暖而美好，春天里倚栏而坐，夏日里临河而卧，或望着城市一角的天空痴想，或握一纸闲书，又或听老者们闲话家常，我不需认识他们，他们也不需认识我，我只做一个聆听者……这是我所经历过的二十年多前的模样。我很想去描述给我的女儿听关于这条水巷所有的样子，还有我最初喜爱上的烟火人家的地方。所以，是夜，我带着女儿走进了这条小巷。

      我带女儿去过西塘，也是江南水巷，回廊人家，白墙黑瓦，只是太多的喧嚣磨蚀了青石的砖，纵是雪白的墙爬满了各式的花，终究因雕饰过了多出了几分做作，我所想要的烟火气太过，过得所以当女儿提出暑假要在那多住几天的时候，我毫不思索的拒绝了。当我载着女儿又晃晃悠悠的逛进这条水巷，路两边的街灯已燃起，灯光从一户户人家的窗户里倾泄出来，偶尔透过一两户人家洞开的门洞，我们瞧见男主人正和朋友喝着小酒，餐台边花架上的吊兰长得正旺，一枝枝挑出的兰花在日光灯下绿的透亮……我停下车拉着女儿的手，一步步走上小桥，走进回廊，在亮起的盏盏红灯笼下，女儿惊喜的找着河中的鱼，而我，在沙沙的凤尾竹的声响里和女儿讲述着我的水巷………

      我顺着水巷的路一路蜿蜒前行，思绪也一路蜿蜒而行。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在忙碌的满是烟尘水火味的时候，突然想着躲进一个阳光暖暖，绿意盎然，静谧安逸的地方，发呆，痴想，无所事事。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又想着去过忙碌的日子，烟火人家，铜臭满身，随朝阳起，与月牙眠。这一切随水巷而居，似乎是再适合不过的了！一抹穿着汉服的身影从石拱桥上掠过，一位年轻母亲正手拿着相机给自家宝贝拍着视频，远远的，在石桥的正前方，另一座石桥缝隙间一抹绿浓重的入了相机，入了我的眼。

    我从巷间穿过，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我冲他微微一笑，我分明看到他扬起的嘴角；我从巷间穿过，做过弥撒后的特殊香味从教堂融进空气，融入我的鼻间，我从小巷穿过，二十多年后，我双手交握，感谢，水巷依旧！感谢，我还能和女儿描述起那一段关于水巷烟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