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星星的夜里,我总是格外忧伤,思念的人儿,在夜空对我微笑,我盯着那些闪烁的星河,不禁出神。
小河离开我们家已经七年整了,不,应该说是离开人间。早已经忘记那是怎样一个日子,只清楚得记住了小河刚来我家时的模样。那天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敲门进来了一个面容脏兮兮,像是沾了煤灰那种黑的小女孩,她就像我曾经看过的那些油画上的人物一样,在皱巴巴的面容里藏着一对分外明亮的眼睛,这眼神像洞察了世间万象般干净。张阿姨甚是难为情地对我娘说:“我要走了,小河只能交给你替我抚养了,到了小河成年你就不用管她了。”说着说着她便给我娘跪下了,我娘和张阿姨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娘扶她起来,一个劲儿得点头,对张阿姨说:“你放心走,小河以后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小河就这样住在了我们家,成了我的妹妹。
小河是个异常乖巧的女孩儿,她总会在吃饭的时候给我和我娘夹菜,扑楞着那双大眼睛不停傻笑。自从小河来到我家后,家里就热闹了起来,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小河就在旁边站着,安安静静看着我。我便给她讲法治,讲正义,讲一切她没有接触的东西。临近高考的时候,小河就天天给我送饭,她曾说:“哥哥你想吃什么我天天在家给你做。”她也告诉过我让我不要因为她的存在而恨她,她会听话。那年13岁的小河一定知道什么是失去母亲的伤心,一定体会过世上最无助和孤单的时刻吧!我们三个人,哦,对了,我爹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因为矿难去世了。我们三人挤在一口不大的小平房。我睡上铺,小河就睡下铺。夜里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我经常看见小河像只猫,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颤抖,每遇这样的一目,我也便无心睡去了。望着照进来的雪白的月光啊,一直辗转到天明。
娘的负担更重了,13岁的小河虽然不上学了,但是我娘给我买新衣服的时候也会给她买一件。她便在隔村的工地上又兼了一份夜工,白天在小饭馆给人家洗盘子擦桌子,晚上又到工地上装沙子、和水泥。小河便跟着娘一起供养我读书。日子过得像一个个不眠夜,我总是盼望着自己快点结束学业去打工挣钱。我高三的时候,常常在我的作文里写道:娘带着小河,一个已慢慢老去,一个在年幼的时候就已背上了沉重的担子,我是他们保护的人,我却唯有看着他们被生活折磨。在小河的眼中,娘和我成了她的全世界。高考复习进入了白热化状态,毒辣的太阳就像家中的日子一样,使人焦躁无比。
娘打工的那片工地后来丢失了一只小提包,那是包工头来工地转悠的时候放在水泵上忘了带走的。第二天包工头到工地找了几百圈死活没找到,他便要彻查所有施工人员。晚上工地上人本来就少,娘又是晚上在工地干活,所以他们想当然得把怀疑对象确定为我娘。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才第一次将人心险恶这个词从课本搬到了现实中。我娘老实巴交得不会讲话,别人怀疑她的时候也只是焦急得直摇头,就是不会为自己争辩。然而小河日夜跟着娘干活,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出事的那天我还在学校,那天包工头叫齐了所有的工人,要当场抓贼。所有人都毫无疑问得确定娘就是偷包那个贼,小河在一旁急得只掉眼泪。拉拉扯扯得要送我娘去派出所。娘和小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快要疯掉。就在这个时候,小河却站出来为娘辩护了,他指着一直喊娘是贼的那个青年,憋着通红的脸说:“明明是你偷走的,凭啥要说是我娘偷的!”娘赶忙冲过去捂住小河的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胡说什么。”一边又赔着笑脸对工头说让他不要听小河瞎说。小河哪里懂娘是怕坏人报复,跑过去揪着那人的袖口求他放过娘。顿时场面炸开了锅,那个人一时间也成了众矢之的。真正的贼心慌了,恶狠狠地一脚就将小河踹倒:“小兔崽子是不是活腻了你,胡说什么你。”这一踹,却意外得使小河后脑勺重重撞到了那口大水泵棱子。小河只微微挣扎了几下想要抬头,便永远得离开了我们母子两。娘一时间急得晕了过去,扑到小河身上嚎啕大哭,那一刻除了可怜的娘,没有人去问小河的死活。
等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才感觉到那瞬间的寂寞,哭不出来,只是觉得一分一秒也无比难熬。那个真正的偷包贼很快就被证实罪行了,他为小河的死去付出了代价。然而,我却再也没有一个可以把心里话讲给她听的小河。张阿姨才因为尿毒症离开她不到一年,她就去寻找她了。
娘和我的日子回到了原本的平静。我想吃小河做的土豆丝的时候,我就会亲自下厨。娘这些年很快就变得沉默寡言,而我,终于可以用自己挣的薪水去养活我的老娘。小河啊,如果和哥哥一起长大,如今你也是一朵漂亮的花吧。我独自爬上曾和小河一起看月亮谈心的小山坡,冬日的坡早已荒芜,就像小河,就像爹,就像张阿姨,他们都融化进这片沉重的土地里去了。
天上的星星仍然彻夜通明,小河,是你那双看透世间凶险的眼睛在对我微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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