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六月的一天,她主动认真地对我说:“梁,我今年不想考了,就是考也考不上,因为我自觉差得太远,我把这个名额让给你,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考上大学,我反正不论孬好早晚也能走掉,只求你等着我就行了。这件事我不好直接出面讲,你去和其他几个主要大队干部说一下,能及早走掉就好了。”我一听,连声说:“不行不行,他们的心肠比蛇蝎还毒唻,怎肯轻易放我走呢?”小焦听罢,立即批评我:“你知识倒不少,胆子咋这么小?你不去说说,咋知道不行?”寥寥几句,激得我勇气大增,径直向几位大队干部卜问前程。
正值午饭后,热浪袭人,我全然不顾,首先找到正在锄豆苗的大队会计,向他说明来意,请他高抬贵手,可他却阴阳怪气结结巴巴地说:“大,大队,推、推荐的,是、是下放知青,谁、谁让、你,你不是呢……”我一开头就碰了个钉子,但仍不死心,又去找大队书记。书记的娘说她儿子到大队部开会去了,我一路飞奔到了大队部,正好几个主要干部正在研究推荐上大学的事。我没敢进屋,只是倚着门旁站着,向各位领导请求报考大学,并向他们报告,小焦今年不想考了,她把名额让给我了,请各位领导开开恩让我走吧!一位男性的副书记没等我的话落音就大声说道:“不管小焦去不去,大队还是推荐她!”他这样一表态,其他人就再没有吭声的了,一锤定音,我又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我此时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偌大的关庙大队实在没有我生存的空间了。
我垂头丧气地又去找小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小焦立马气得脸色发紫,浑身发抖,嘴里骂道:“这些该死的东西,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人才的重要,他们今后一定会后悔的。可惜我不是大队的第一把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接着,她又劝我不要苦恼,要注意保护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能出头是肯定的,这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你暂时还是安心教书吧!小焦的话使我非常感动,人在难处,有人劝慰几句也是一种享受,更何况这是……
小焦那年又极不情愿地参加了考试,当然还是意料之中的名落孙山。她从此再也不让我给她补课了,而是专瞅着我星期天有空闲时间,主动邀我一起出去走走,要我排遣排遣心中寂寞,改善改善心境,活动活动筋骨,增强增强体质。我俩经常在西淝河边打水漂,在白杨树林中听鸟鸣,在田间地头采野花,在茨淝沟桥头谈人生,玩得非常合拍,非常尽兴。
她还主动邀请我给她改名字,说是这名字太俗气,没有涵义。我解释道:“你青春年少,如桃花正艳,梅花正红,这不是挺好的么?”我们虽然尽情享受着相互关心相互爱护热恋情人般的美好时光,但都各自坚守着人性道德的底线,不曾超越过雷池半步,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轻浮的话。就这样,全大队的干部群众都认为小焦和我好上了。一位吴姓的婶子直接对我说:“小梁吔,你和小焦就早早结婚了吧,也好让我这当婶子的喝几盅喜酒。”说罢,笑声响了一分多钟。我们学校里一位年纪较长的教师也对我说:“你和小焦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造一双,赶紧把喜事办了吧,也好让我们沾沾喜气。”说着话,还故意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对此,我总是红着脸跟他们解释:“我和她仅仅是学习方面的联系,你们可不要把我往斜地里想哟!”然后,一笑了之。
没过多久的一天中午,我从学校里刚刚回到家,老凡就带着小焦到我家来了。这可把我急坏了,家里除了一只断一条腿的小板凳,其他再没有可坐的东西了,这对客人是多么地不恭敬啊!老凡见我急得抓耳挠腮,连忙对我说:“小梁,你别急,我们又都不是外人,将就点算了!”于是,他便弓着身子坐在了那只残废的小凳子上。他又高又胖,此时却蜷曲起来,显得非常难受,甚至连喘气都很困难,但他脸上一直挂着笑,没有半句怨言。小焦只好靠着木门边站立着,两眼紧盯着后墙上的一张伟人像,身子丝毫不动,一句话也不说。显然一副耐心等待的神态。而我此时心里真的比猫抓了还难受。人家都是领导啊,咋能让他们如此屈就呢?就是在这样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环境下,很爱面子的老凡首先开腔了:“小梁,我今天是为着一件大事到你家来的。”“什么大事?”我急切地问。“我受公社党委的指派前来给你说媒!”老凡恳切地说。“说谁?”我故意问。老凡也故意兜了个圈子:“你们学校里的孙老师呀!她跟你们大队的会计有亲戚,你要找了她,不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吗?”我立马接过他的话:“我不同意!”话说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老凡哈哈一笑说:“我是逗你的。真给你介绍的是小焦,你们的焦书记,你同意不同意?”我认真听了,但没有急于表态。
这时,我的思想展开了激烈地斗争:小焦模样好人品好脾气也好,是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的人样子,又有大上海的无比优越的生活背景,还有不可预见性的美好前途,要说我不动心那简直是自欺欺人,我的未婚妻小苏跟她没有可比性。我要是不同意和小焦谈对象,那我得罪的将是李店公社党委领导,尤其是老凡和小焦,我若说同意和小焦谈对象,那我就失去了自己的尊严和承诺。小苏是我的一个远门子哥哥和嫂子介绍的,几天前,小苏和她父亲赶李店集,正好碰上了他两口子。这两口子见到小苏就说,我们不是真给你说亲戚,而是想让俺婶子亲眼见见你,她死了也闭眼了,没什么牵挂了。可是他(指我)孬得很,连我们的话都不听,你别跟他愿意了,你不跟他愿意我们还给你介绍一个当干部的。小苏爷俩一听大为恼火,连东西也没买就忿忿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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