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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人不明白的是,这些天大家都把车大车叫成车大车,没一个叫成车大车的,连刚换走的班主任也是这么叫。刚换走的班主任也点名了,怎么就没有出现车大车顶牛的情况?这个车大车和郝老师有仇?还是……
不管怎样,这个从城里转来不久的车大车引起了白雪的兴趣。
在那片把天擦蓝擦亮的手绢,飘过来又飘过去的梦里;在洋槐树上的黄莺,一连声嘹亮的歌喉里;在窗台正中那块带有小蛤蜊的青砖身上,硬生生被刻上十道白印子疼痛里,白桑葚开始发亮了。
早上,白雪邀白叶去看白桑树。
空气中有股子好闻的气息,青草叶子边边上镶着晶亮的露珠。二人边走边看野外的景致,叽叽喳喳地有说有笑,时不时把撞到脚尖上的杂物,莫名其妙的踢飞。
走着走着,二人就争论起来。
肯定比昨天熟,应该露出白亮的光彩。白叶说。
废话!要是比昨天生,时间不就倒过来了,你我不都还穿开裆裤?白雪说。
姥姥家的桑葚,很小的时候是青绿色,慢慢变为白色,再变成红色,最后为黑紫色。白叶。
白桑葚,小时候也是青绿色,慢慢的那青绿色就变淡了,接着变成乳白色,再接着就变成白亮亮的,远远望去,活像奶奶喂的蚕宝宝,一条条爬满枝头,摇头晃脑的好可爱。个大、发白,白得透亮那种才算熟了,要是白里微带肉红的那种就是老了。白雪。
不知不觉中,白雪和白叶就把整整一截路争论完了。
好像踩着一条蛇,突然,白叶啊的一声惊叫起来,脚印!
脚印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见过?白雪说。
白叶不想争论什么,肯定的告诉白雪,有情况,这里有人来过,这是一双男孩子的脚印。
白桑葚树的一边有一小片没长草的沙土,两只脚印正正好印在沙土上。其他地方则非常凌乱,看不出头尾。白叶一脸严肃说,肯定有人来过。接着二人又发现一些情况,在一草棵里找着两粒脱落的白桑葚,还有几片碰掉的青桑叶。
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
早上到班后及上课前一段时间,是班里规定例行检查家庭作业的时候。学习委员会按照班主任的安排对每个学生逐一检查,完不成的就要受罚。罚站,罚扫地,罚浇花,罚擦黑板,反正不伤筋动骨,同学都乐于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谁不叫你完成作业了呢?老师叫你不完成作业么?家长叫你不完成作业么?作业叫你不写它了么?都没有。都没有就得受罚,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检查到车大车时卡住了。前几次查他的作业,车大车都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甘愿受罚,这次车大车换了花样,直接顶撞:
没写没写就没写,看你拿我能咋样?
为啥不写?
没本子!
你把书包倒出来看看。
哗啦一下,啥本子都有,薄的厚的,大的小的,纸壳的塑料皮的,写半个本子的,没写一个字的,应有尽有。
为啥不写?学习委员又问。
没笔!
你把文具盒倒出来看看。
哗啦一下,啥笔都有,铅笔、钢笔、圆珠笔、水笔、彩笔、自动笔,还有……名字都叫不上来。
你说你——学习委员气得顿一下车大车的文具盒。
你看你——眼瞪成牛蛋,嘴噘成驴撅,我咋啦?你咋啦?我有不写作业的权利,你剥夺我的权利,更不该顿我的文具盒,你这是武断、专治、独裁……
情况越来越糟,马上就要上课了。白雪在班里主要负责纪律卫生,同时也兼管学习。白雪来到车大车跟前,把车大车的书本归拢到书包里,再把各样笔归拢到笔盒里。突然眼睛一亮,桌上一颗晶莹的白桑葚。
车大车居然有白桑葚!
就像小八路发现了鬼子,情况一下子变得紧张严肃。
白雪还未来及深想,车大车拾起那颗白桑葚,嗖一下撂嘴里嚼吧嚼吧吃了。白雪分明看见车大车嘴里的白桑葚变成了早上的脚印。接着,上课铃响了。
一节课很快过去。白叶见白雪找到学习委员嘀咕一气,也不知说的啥。有啥事避着我?白叶想不通。找白雪一问,马上笑了,随机捅白雪一锤:有你的!
同学们各自做各自的事。车大车还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看样子并没有出去的打算。这时学习委员过来主动道歉,说一番请车大车原谅的话,并要求车大车一起玩。车大车愉快的接受了。二人在玩跳沙坑,赤脚跳来跳去,鞋子胡乱丢在一边,旁边站满看热闹的同学。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很快被他俩跳完了。
午放后,白雪白叶商定不先回家,抄个近路直奔河湾而去。二人高兴得要死,边走边抬杠。
一个说,我看十有八成是那浑小子干的。
一个说,我敢断定就是那个叫两车的家伙!你叫学习委员邀他玩沙子——嘻嘻有意思。
一个说,那家伙的脚板子真大,跟奶奶除灰的木锨板差不多。
一个说,注意到没有,这浑小子是六趾,右脚多个小趾头。
白雪说,你亲他的臭脚啦,不然——
没说完,白叶就去掏她胳肢窝,看不胳肢死你,我才不稀罕城里小子,死吃懒做的家伙。
白雪咯咯咯笑一阵举手投降,白叶说当时她就蹲在沙坑边上,那小子从沙坑里上来有个习惯,好把右脚放在坑沿边的半块砖上抠脚趾头,我猜可能是小趾头柔嫩不禁硌,抠第一遍我不信,第二遍第三遍真看清了,就是六趾!
这样的话,右脚的鞋头应该比左脚鞋头宽些。白叶把手中一根绿色头绳抖了抖,都在这里!
白雪眉梢一抖一亮,猛拍大腿:对死啦!走——
两只小鸟,脚印并脚印,膀子牵膀子,愉快地朝河湾飞去……
二人的推理完全得到了印证。
白桑葚遭到偷盗,盗贼就在班里,班里就是车大车!
眼下,二人还只能把车大车列为重大嫌疑对象,等最后确定了才对他不客气——往死里整!接下来二人的任务就是留心车大车的一言一行,注意动向。
最好能钻他心里去。白雪说。
咱又不是孙猴子,真有那本事,我就把他肠子扯出来,然后一截一截揪断钓鱼去,最好给他自己一截,听说他会钓鱼。白叶说。
末了,二人一致认为这想法太恶毒不适用,不管怎样车大车毕竟是咱的同学,又不是真正的小鬼子,就是小鬼子也不能真揪他的肠子,吓吓他,他能吐出实情就好。二人估摸着,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第三回,狗改不了吃屎。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找一种东西——椿胶!
有它就能抓个现行。白雪说。
多抹几遍,起码得抹一人高。白叶说,恁大动静干啥,就不能小点儿声,让那小子听着,还有咱的好日子?
白叶习惯了小声说话,读课文小声,说话小声,甚至跟人吵架、骂架也是小声。白叶说话声音虽小,但说出的每句话都像下刀子,都能把你割疼,绰号哑巴蚊子。在学校是小声,在家里还是小声,常把人急死。对班级工作却毫不含糊,认真得没法说。
白雪指责她,车大车就是长个驴耳朵也听不着咱说的啥。
那可不一定,白叶慢吞吞反驳,瞎子拍皮球——不见起(不见得),你能说他没有探子,没有眼线?你能说他没有侦察兵?没有死心塌地的哥们?小豆豆就算一个,铁杆的。
好了,就你心细成一根丝,俺们啥事也办不成,啥话也不能说。我没见他的探子眼线在那,没看见他的侦察兵在那?
嘻嘻——甭小瞧人,城里来的,人就不能高科技一回,发明一种东西,遥控这风那云,遥控蝴蝶小鸟,遥控太阳和月亮,说不定现在咱们就在他的监视之下,一言一行早被他控制了,甚至咱们里边的衣服也看得清清楚楚……
胆小鬼!白雪点点白叶鼻子。
白叶笑了,白雪也笑了。
接着,白雪白叶各伸出一个指头,慢慢靠近,突然啪一下,死死钩在一起,用农村孩子最原始方法完成了一场庄严的仪式——发誓保密。
4
椿胶只有椿树才有,可现在椿树少得可怜。倒退十来年,椿树可是上等的树种,高高大大笔直笔直的,盖房子啦,做家具啦,多年虫不咬鼠不啃。现在倒好,用奶奶的话就是说,想找棵椿树做药引子都难。河畔,路边,尽是清一色的杨树,椿树倒成了下等木材,只好钻农家的锅底。
白雪和白叶到底找到一棵椿树,在邻庄一个废弃的老宅上。
树是找到了,可是没有二人想要的东西。
奶奶知道了,就给白雪上课。人要是好好的,不会淌血,椿树好好的,也不会流胶。椿树的血就是胶。奶奶还告诉她,椿胶专治疔疮、裂手,一抹就好,树皮破了才有胶。
吃饭了——奶奶喊几遍白雪都没挪窝,只顾自趴在桌上给椿树爷爷写信。
椿树爷爷你好:
我们借你的胶用一下,对付那个坏小子。瓦片划你肯定疼,椿树爷爷原谅,我们会对你好,渴了,给你浇点水;饿了,给你上点肥;大冬天的嫌冷,给你加点衣……不会忘你,忘了你就是兔子、老鼋、癞皮狗。四年级学生白雪,5月20号星期三写。
旁边还画一棵椿树,树下,一个小人正在用碎碗碴割树皮……
白雪把信装在报纸糊的信封里,然后夹在语文课本里。做好这些才去吃饭。
现在,白雪和白叶已来到椿树旁。
白雪把那封信用胶布巴在树身上,然后拿碎碗碴划树皮。一下,两下……二人正在划树皮,呼啦啦来两个骑电瓶车的,都戴着头盔。看不清鼻子眼。车子嘎一下停在树下。
白雪和白叶也停止动作,心想坏了,椿树主人来了,要是问为啥割他家的树皮,该咋回答呀,总不能把实情说出吧。白雪和白叶不敢正视来人,把来者当成椿树的主人。各人都想好了如何对付。白雪和白叶正在惶恐不安的等待责问,谁知,二人刹那间发动车子呜的一声跑了,一句话也没说。
吓死我了!白雪说。
我想,他们要是打我俩,我就拿这碎碗碴子跟他们拼!白叶说。
拼啥拼,划人家的树皮,还跟人拼,咱输理。
怕输理还来?就不能说咱是给椿树治病的么?椿树生病了发高烧,就托梦叫我们来给治治,放点血烧就退了,我小时候在姥姥家,一发烧,姥姥就拿针扎我指头放血,一放血烧就退了,灵得很。
白雪瞪着眼珠子,像看一个外星人,嘻嘻笑说,你白叶鬼点子还真不少,只是你这瞎话编的太离谱,谁见过椿树会做梦?树会做梦那不成了精?
白叶马上反驳,你没见过树会做梦,不等于别人没见过,昨天椿树就跟我说了,咋的?不信你问问?是么椿树爷爷?白叶拍打着树身,同时把一只耳朵贴上去,笑了,椿树爷爷说它天天都做梦。
白雪说,要是那人问为啥划他家的树皮,我就说奶奶的手裂了,搞点椿胶治裂手。
听了白雪话,白叶不禁哈哈大笑,说她编瞎话都不分季节,冬天才会裂手,现在啥季节有裂手?
白雪继续反驳,谁规定的现在就不许裂手?椿树都会做梦,就不许现在有裂手?
白叶摆摆手示意不再抬杠,拿碗碴字一下一下划树皮。划过的树皮需等一会才会慢慢淌出黄水,弄回去放缸子里熬熬就是椿胶。
光割胶、熬胶这个环节就花去大半天时间。白雪说,你没去成姨家我给你补偿。
……
给白桑树抹完椿胶,西斜的太阳正正好直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很好看。再望望满树的白桑葚,白亮亮的,一个个在交头接耳的说话,说的啥似懂非懂。接着,那一颗颗白亮亮通体透明的桑葚齐刷刷从树枝上下到地面上,围着她俩跳舞,边跳边唱。一会儿又都变成了蚕宝宝,都在吐丝,你吐我也吐。丝也是亮的,接着一座纯蚕丝的宫殿就成了,奶奶坐在正中央,白雪白叶则成了奶奶的侍女……一转眼,那些通体透明的精灵又回到了树上,都伸出一只小手对她俩摇呀摇,摆呀摆,摇过摆过又一起唱歌,唱的啥听不懂,虽听不懂但很好听。
白雪和白叶如两只愉快的小鸟,叽叽喳喳一路叫着往回赶。走着走着白叶忽然问白雪,不知车大车现在干啥哩。白雪两嘴角微微翘了翘,还能干啥,想点子偷咱的白桑葚,弄一身椿胶,挨一顿结实的,屁股都打成两瓣,嘻嘻——
还真叫白雪胡说对了,车大车一刻也没闲着,忙得团团转,甚至比白雪白叶还忙,当然还有他的铁杆儿小豆豆。
看她俩紧张样,直憋不住笑。小豆豆说。
憋不住也得憋,露了馅咱的计划怎么实现?车大车说,你知道她俩划椿树为啥,小豆豆?
我猜可能是抹树上,防止人偷她的——
白桑葚!小豆豆未说完,车大车抢着答。
对,白桑葚!小豆豆立马接上。
车大车断定那天学习委员检查作业,白桑葚被发现,可能在那时,白雪就怀疑上他了。
车大车望着远处,远处两只水鸟扑棱棱落在水面上,不知受到什么惊吓,两只水鸟悠忽间又扑棱棱飞走了。车大车把流浪汉的水井盖好,然后,放纵思绪追撵远去的水鸟,来到开学的前一天……
车大车是因为上网才被家长发配到偏僻的乡村。来就来,反正车大车也厌恶城里生活,早就想换一个地方,这不,理所当然住到乡下的姑姑家。
车大车小时候来过大姑家,对于乡下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有一条曲曲弯弯的河,河坝很高,坝上栽的都是树,杂七杂八的啥树都有。一棵大树旁边有个涵洞,在涵洞里还捉到两只龙虾,黑红的身子,张开两只大钳子,威武成将军……
这回,来大姑家脚还没沾地车大车就要出去玩,大姑不放心,要找个人一块去。车大车不让,说俺都上四年级了。这时正好小豆豆打门前过,也上四年级,大姑叫过小豆豆。二人很快成了朋友。
出大姑家右拐不远有条水渠可直通那个涵洞,大车记得多年前就是从这里去涵洞的。二人三弓腰两扭腚就上了水渠。水渠是悬空的,从这头到河边全靠一百多根水泥柱子支撑,水渠两边是高高低低的坡地,常是野狐、野兔、黄鼠狼出没的地方,也是远近闻名的乱葬岗子。有那夭折的、长不大的小孩都往这儿扔,不知扔了几朝几代了,一辈接一辈的扔。大人们总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强调,教育小孩不要到那里去,说紧的狠,大白天都能听到鬼叫,半夜三更更不用说了,秤砣掉水里都是漂的,常看到鬼火闪来闪去。平时几几乎没谁到这里来。不过,从这里去那个涵洞最近,要是走下边的坡地,曲里拐弯的小半天才可以走到。
大车要从这里走,豆豆不从,说那里有鬼,要是碰到鬼打墙可就完了。大车说放屁吧你,真要见了鬼,还不成了超人,吓唬谁呢,我大车是吓大的,不信。大车告诉豆豆一条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真要碰着鬼打墙用热尿哧哧就过去啦,鬼打墙最怕热尿哧,有两脬尿就不怕。再说,大白天哪来的鬼,鬼怕光。
豆豆一脸严肃地对着车大车,把他如何如何撞见鬼,怎样怎样又尿湿了裤子,如此这般,活灵活现说了一通,直说得俩嘴角子扑沫,大车还是不信,自顾自甩下豆豆,撩开大步如飞而去。
看车大车不买他的帐,小豆豆有点儿后悔,大白天的咋说也是个男子汉,虽说心里有点儿怕,可表面上也得装作不怕。小豆豆很快就撵上大车。大车知道小豆豆肯定会撵上来,而且知道小豆豆就在身后,咳嗽一声,踢飞一块挡脚的砖块,有意说给小豆豆听,胆小鬼再怎么着也是胆小鬼!
谁知话刚刚落音,就听到一阵稀奇古怪地叫:
尅咕——尅咕——白哧哧!
尅咕——尅咕——白哧哧!
大车头发梢子直奓,仰头看天,天湛蓝蓝的;放眼望地,地葱绿绿的;纵目阅树,树碧油油的。古怪叫声又响了两遍,不多不少就两遍。车大车心里闪过一丝迟疑,他不知道这丝迟疑很快被小豆豆逮到了。
胆小鬼再怎么着也是胆小鬼!怕他个毬,走!豆豆有意学着刚才大车的口气。
车大车琢磨着怎么也不能叫豆豆看出半点怯意,马上回头对豆豆说,好像从那个涵洞传出来的。
豆豆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二人继续前行,古怪叫声又响了,越来越清晰,前边不远就是黑咕隆咚的涵洞。这时,天突然阴了,好端端的太阳突然间说没就没了,好像被谁一下子摘走了。天地间明显暗了许多,脚旁呼一下旋过一阵风,而且越旋越大,好像要把他俩打水渠上扯下来。小豆豆首先打个寒颤哆嗦起来,他喊大车名字。此时,大车也有点怵,他感觉头发梢发奓。他知道千万不能暴露一丝胆怯,不然小豆豆会瞧不起他。刚想到这儿,太阳又奇迹般的出现了。天地间又是明朗朗的一片辉煌。
这是奇怪的设施。按理水渠应该直通涵洞才对,二者却错开了。终于来到水渠的尽头。这时,怪叫声停止。二人顺着斜坡下来,发现这是一个毁弃的大涵洞。大车和豆豆找了一气,没找到涵洞出口。这时怪叫声又响了:
尅咕——尅咕——白哧哧!
尅咕——尅咕——白哧哧!
这里住着一个人!
不用说,这是一个家。没有像样的家具,没有规整的摆设,甚至连一件完整洁净的衣裳也没有。更没谁知道他是那方人氏,又姓啥名谁,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就是一个流浪汉。一头的草窝,一洞的破烂。
流浪汉——这里权且把他称作流浪汉,因为他也有可能是一个高人、一个侠客、甚至一个行为艺术家、一个神者!
流浪汉见洞口有人,两眼不再黯淡,随即深邃成涵洞,脸上甚至有了笑意。流浪汉用肮脏得不知几辈子没沾过水的手,放嘴里唆唆,然后拿出来往一个地方抹去。车大车看清了,是右大腿。
右大腿根部一块有两个拇指大的肉翻卷着。流浪汉就这样重复同样的动作,手指放嘴里唆,然后抽出手指往烂腿处抹。唾沫有杀毒消炎功能,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连动物也知道,猫狗受伤了都知道拿舌头舔。
大车和豆豆试着问一气流浪汉,没问出一个字。流浪汉只是笑,很淡很轻的那种,很奇很怪的那种,不是倾注了些许爱的人你根本感觉不到。收了笑,流浪汉把一截跟大拇指粗细,大约有半尺长的骨头,塞进一个空可乐瓶里,然后倒出来,倒出来再放进去,反复几次后,才把那根骨头横在嘴上:
尅咕——尅咕——白哧哧——
尅咕——尅咕——白哧哧——
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两对瞪得浑圆的眼珠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骨笛?念头打车大车脑际一闪而过。啥意思,当然没人懂。流浪汉在一个劲地吹吹:
尅咕——尅咕——白哧哧——
尅咕——尅咕——白哧哧——
一吹就是两句,不多不少,俩眼放光,特别有神。
这时,一只蓝尾巴水鸟不知打哪儿飞来,落在骨笛上……
小豆豆一拍大腿,把大车的思绪从骨笛上扯下来,叫道,肯定是用椿胶对付咱。
俗话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大车介绍一种化解椿胶的土办法,听完大车的土办法,小豆豆笑得前仰后合。
藏在草棵棵里的一对鹌鹑倏的一下惊飞了,头顶上的那片云很快被点上两个模糊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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