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后一页，才敢长吁一口，那厚重的60万字，承载的是对文字敬重的力量。几经周折，中途两次放弃，方在孤独的寂寥中完成对这史诗般家庭巨著的顶礼膜拜。那最后一个故事散发出的灵魂的曙光，才让人坚信参与到那对夫妻一生之中的坚持，是一件幸事。
乔纳森·弗兰岑的《自由》中，每个人都拥有着平常意义的幸福，中产阶层的出身，高等教育的学历，肝胆相照的朋友，相濡以沫的夫妻，一对龙凤胎又是何等羡煞旁人，甚至连情人也有着惊世才华的可爱和令人屏息的美。富足的物质保障了他们各自心怀理想的权力，卓越的教育又让他们拥有追求自由的勇气，这优秀的气质从他们上一代遗传到下一代，不禁让读者为这一家庭精良的基因而感叹。而610页的鸿篇巨制却背负了太多的情感，让人每每扫过一行都有种负重前行的辛酸。中产阶级家庭的故事无关死亡，不会像《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那样，没有沉浮于世的大起大落与大喜大悲，它会像电影《革命之路》一样，充满着压抑的情调，那贯穿着人物一生的普通是不是像极了和平又富足年代的你和我。抑郁的气质正和优秀的基因一样，上帝赋予的遗传天性让他们的下一代继续抑郁下去。
读罢全文，你会惊人的发现世界上所有人似乎都是抑郁症的重病患者，才华横溢的理查德几近自杀的边缘；家庭爱情双丰收的帕蒂不得不依赖阿米替林度过百无聊赖的生活；一生都在为人类事业而奋斗的自由主义者沃尔特一度隐居于世，凝聚了旁人避之大吉的悲观；享受了母亲所有爱的乔伊，用离家出走的方式抗拒着，不幸者；世间一切美好都集一身的康妮不得不依靠一个粗制滥造的人达到性与生活的满足；那个不可一世的女议员母亲乔伊斯，以为是个事业上攀登的女强人却在父亲病逝后孤独的一塌糊涂，要凭借一向不被她重视心理中有家庭的女儿替她决策分担；那挑逗性十足，能化解任何沉重大事的帕蒂的朋友伊莉莎要靠可卡因维持苟延残喘的存活。在一片忧郁的海洋中，唯一能看到的一缕希望的微亮都聚焦在特丽莎和杰西卡两名女性的身上，一位是沃尔特这个自称女权主义者的情人，另一位是他的女儿，透过那种年轻的灵动，会惊然发现对生活的兴奋与激动是上天对人类的恩赐，那种冲破孤寂中抑郁的能量，有着刺破心脏冰冷薄膜的尖锐，让那一份祈盼已久的幸福钻入温暖的血液，迸发出自由的生机。然而，偏偏这样微妙的希冀，也要随着特丽莎的死亡灰飞烟灭。那沃尔特心中越来越像帕蒂的杰西卡，谁又敢说不会重复帕蒂的轨迹，让抑郁的情绪如洪水猛兽般再次袭来，浸润了彼此孤独的心田。
文学的叙述如一场戏，在一个自由的国度轮番上演，戏中的主角们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是自由的，穷极一生都在追求自由，可知那自由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永远无法填满的空洞”？帕蒂努力从都会区的核心，那个国际化大都市纽约出走，是对家庭约束的逃离，却无端坠入另一个与沃尔特组成的家庭，她以为母亲追求事业所对她的忽视需要她对家庭加倍的付出来偿还，却因为一层婚姻限制住她对理查德浪子一样的音乐才情的爱慕与追求，她无力而又寂寞的挣扎着，背负了家庭与道德的双重枷锁与对沃尔特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与愧疚，直到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刻，才知道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恰恰是不幸的开始。她不想让她的儿子遭遇与她童年时期一样的冷漠与忽视，于是溺爱他，却加速了她视为珍宝的儿子的逃离，逃离了家庭监管的乔伊在很长一段时间，以为得到的是全世界吧。他对自由的追求丝毫不逊色于他的母亲，他惧怕爱情的疲惫，于是不断地拒绝与他青梅竹马的康妮，终于在詹妮令人屏息的美得的堕落和康妮与他人的翻云覆雨中受不住了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那看起来会从一而终只会爱帕蒂的沃尔特，在事业伙伴特丽莎面前，承受的是对妻子的厌倦与背叛之痛，而离开妻子所收获的如新生般的自由亲自葬送了他本该积极的人生，毫不犹豫地走上了抑郁之路。
浮生之抑郁恍惚中惊醒，自由与幸福从来都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可那千千万万的人不知疲倦地混淆着，寻觅着，用一出出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的气概，酿造出一段段南柯一梦的悲剧。对自由爱的决绝的人，终被他人亦被自己所负，除了命运，性格的悲剧更兵不血刃地制造者人间的种种灾难。弗兰岑也许是个心肠柔软的作者，他笔下的人物大半生的折腾换回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圆满，对普通人来说不能不算是一种幸运。我很怕读普通人的故事，那种悲伤也不敢太张扬的悲伤，会让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将人吞没，即便怀有一颗救世主的心，也没有救赎的力量，只好用抑郁来控诉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善，为自由献上悲悯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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