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五一假期,回了趟老家。
老院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打开老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繁茂的杂草在阳光下明媚着、耀眼着,还有不知名的小花,在风里芬芳着、舞动着,各自风情万种。院中间那两棵大大的苹果树,因无人修剪管理,不修边幅般随意任性生长,竟然有不甘寂寞的枝条已伸过房脊,急切地要去呼吸邻家院里孩童欢乐的气息,去感受邻家浓郁的幸福生活了!枝条上冒出的嫩绿叶片,新鲜明亮得如同抹了油一般,在风里恣意抖动、舒展,尽情吸纳日月精华。
老旧的院落,老旧的房屋,斑驳的墙体,甚至院子中间那条长满青苔的砖铺小路,却依然还残存着熟悉而亲切的气息。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是和父母亲人生活成长的地方,这里装着亲情相伴的温情岁月,也珍藏着我们一次次破茧蜕变的点滴印记。
我的父母亲皆出身贫民,奋斗一生,要强一生,用双手创造一家人的温饱境遇,也用面对困难的不屈和坚韧,为我们搭建丰盛的精神世界。
父亲出生于1948年,如果健在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他的学历不算低,完小毕业,据说相当于初中毕业。在艰苦的年月,农村孩子上到初中毕业的能有几个?父亲还当过六年兵,在部队是通讯员,又写得一手好字。在我眼里,多年部队生活历练,父亲具有军人的铮铮铁骨,也具有通讯员的细腻和才情。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我们村的村支书。他一生喜欢读书看报,走进他住的屋子,里间床头放着个大大的木箱,木箱里堆满了《求是》杂志、《河南日报》、《农民文摘》、《妇女生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那是父亲一生的珍藏,也是我的精神宝藏。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母亲每每忙完地里的活,收工回到家,母亲赶紧进厨房做饭,父亲便坐在小凳子上或拿出一本《求是》、或摊开一张《河南日报》、或是《农民文摘》沉浸其中。此时的父亲由泥土、庄稼的世界切换到书里丰富而广阔的世界,思想和脚步在书籍报刊中任意驰骋。一晌的辛苦,浑身的疲劳这一刻烟消云散,脸上再无半点干活时的急躁火爆,尽是平和与淡然。父亲看着还不时要和做饭的母亲谈一谈自己所看内容。中央又有什么新精神了,河南啥地方发生什么新鲜事了,哪个党员干部做出什么突出成绩了,哪个农民的致富经真好……末了还要和自己的工作联系起来,说说村里的事怎样办,种啥能让村民致富。可不是,父亲是村支书,他时长把带领村民走致富之路看做自己的责任和人生目标。
父亲经常感叹,靠种几亩薄田致富绝对不可能,要有思路、有项目才行,你看华西村、大邱庄、南街村……不都是有各种企业,用工业生产带动农业走上富裕道路的。母亲边听边忙着手里的锅碗瓢盆,有时也会发一发妇人之见,“人家做得再好,搁咱这地方能不能行得通,这是最主要的。”“你说的极是,国有国情,地方有地方的实际,咱这丘陵地带,要山没山,要水没水,想让大伙儿富起来,不容易啊!”
言语间我知道父亲这个老党员,心里装的是全村人,心里涌动的是如何带大家走上富裕路的激情。可父亲知道,任何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必须先解决群众的实际问题。
父亲决定先解决人们的吃水问题。全村几十户人家,就那一口井,每到天旱雨水少,农忙用水量大时,人们正常的饮水都成问题,父亲决定为全村装上自来水。当父亲把这件事在村广播上给全村父老乡亲宣传了一遍后,人们顿时炸了锅,一个个瞪着眼睛问需要掏多少钱,掏钱可不行,我们不用自来水。作为正宗农民,在农村长大,我能体会广大农村生活着的人们的思想,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更局限了他们的格局和眼光,总是拿眼前蝇头小利自断更长远长足的发展。
父亲脾气很暴躁,我们姐弟几个都怕他,特别是他不怒自威的样子,常常令我们不寒而栗。干了多少年的支书,乡亲们对父亲也心存敬畏。父亲连夜召开群众大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们只顾眼前,不看长远,只顾自己现在不出钱,不看子孙后代的方便。”铿锵有力的话语直击所有人内心。最后工程顺利开展,深挖机井、走管道,家家安上了自来水,全村人再不用围着一口井排队打水耽误功夫了,人们也理解了父亲的一番苦心。
解决了吃水问题,接着要解决天旱庄稼浇水问题。父亲又带领大家,在每家每户的田间地头挖了水窖,雨天蓄水,旱时灌溉。这对生活在这里靠天吃饭的人们来说,简直是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因为这些工程极大的方便了人们的生活,也提高了土地产量,增加了人们的收入。
想必是那些报刊、书籍给父亲带去了无穷的力量,让他有底气和信心带领村民大胆阔步向前,努力改变着人们的生存状态吧。
书籍是父亲的精神大厦,而父亲携书籍一路走来的坚韧和执着也影响着我们。
闲暇之余我经常翻父亲的大书箱,我最喜欢看《农民文摘》和《妇女生活》。喜欢看《农民文摘》中那一个个从黄土地里走出来,心怀百姓,带领大家开拓进取,把一方天地打造得日新月异、繁荣昌盛的农民英雄。他们的气魄、他们的胸襟、他们的格局、他们的开拓进取的精神,都让我这个正宗的农民女儿,心中滋生无穷的力量和豪情,一个人一生一定要为改变自己和他人的生活、生存状态而不断努力奋斗,这样才不辜负来世上走这一遭。
而看《妇女生活》则让我知道,女人也可以活得很精彩,你可以是职场精英,也可以是相夫教子的普通家庭主妇,无论哪一种,都要活的自尊自爱自强,用双手和智慧撑起一片天。任何时候女人都要努力让自己拥有“我能陪你坐拥天下,也能转身独闯天涯”的资本。
这些书深深地影响着我,我在书中邂逅与众不同、卓尔不群的人,我在他们的经历和精神中褪去稚嫩和无知,我在书中汲取精神食粮,饱足我日渐成长的思想和灵魂。
后来我上了师范,远离了家,远离了父亲的大书箱,我如饥似渴地借阅学校书刊亭的各类书籍,这里有更精彩的世界,金庸的武侠情节、琼瑶的缠绵爱情、席慕蓉的玲珑诗情、路遥苦难中的坚韧真挚、巴金激流中的时代悲情……在书中畅游,汲取智慧和力量,方觉活着竟如此美妙。
如今走过风雨几十载,逐渐明白,我们拥有克服困难挫折的勇气和力量,我们拥有直面惨淡人生的从容和镇定,都是那些曾经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给我们的。就像习总书记说的,共产党人一路走来形成的精神谱系是支撑国家、民族走向繁荣昌盛的最原始动力。那么,小到我们个人呢?我们一路走来,所读的书、所经历的风雨,不正形成我们个人内心一种精神谱系,并成为支撑我们努力奋斗、不断前进的动力源泉吗?
像我的父亲,我们,世间的每一个人,惟用文化才可打造其厚重精神家园,惟用文化才可塑造其美丽精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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