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一晃,一个纵身就是三十年 ,是那个三十年前的早上了。
农历三月,在南方罕见的倒春寒的清晨。天空才微显亮,山雾低低地压在山顶上、树梢上、屋顶上,雾水也不小,一层一层降下来,雾高高低低地缠着田野和田野里的庄稼,露水挂在约两三寸高的玉米叶尖上,亮晶晶的还有一些冻刺手。屯子里的鸡呀、鸭呀、狗呀都还在笼里窝里伸着长懒腰,牛铃铛一搭没一搭地响在牛栏里。
不论是农忙和闲时,屯里的人都习惯性地早起,尹荷花的母亲此时已在楼脚下的畜栏前正跟一群鸡鸭说着话呢,她父亲也正蹬在猪栏边上茅侧里,一边解手一边和猪聊天呢:"一天天的、顿顿的吃几大桶猪潲,咋都不见长肉、长个儿呢。"
左边屋坎上黄家的独眼阿婆,正从小溪沟里挑着一担水从山雾里钻出来,她的儿媳妇娟子在一个星期前又给她添了一个孙女,乳名叫克麻(青蛙),取俗气的名才好养,她共有一个孙子和两个孙女啦,人丁兴旺,看着她轻快而稳当的步子就知道她老人高兴着呢,完全看不出近55岁的年纪,和着只有一个空洞萎缩的眼睛。
此时,尹荷花的脖子缩在一张火红色方格子的围巾里,正从她家右侧前面约100米远的玉米地里出来,怀抱着一大捆还带有晨露水的分拣间出的玉米苗,衣脚边和裤脚边有一大片被露水打湿了,她快步地走进偏屋的柴火房里,麻溜地取下一把砍猪菜的刀,在煮猪食的土灶前的一空地上砍着猪菜,时而停下立起耳朵,时而站起来向旱水沟方向望去。
刚才尹荷花路过玉米地旁边的一条旱水沟时,正迎面碰上她二哥尹杨,他一定是去全是乱石头的旱水沟里拉野屎野尿了。彼此也没打个招呼,都是急吼吼的忙着往前走。尹杨眼角瞥了一眼尹荷花,也只是有一瞬间的疑惑:妹妹今早为啥起这么早?少见,怪事。尤其近半年来还见她经常地睡懒觉,每天老妈叫了几遍她才慢悠悠地起床,感觉她总是睡不够的样子。此时大小便内急得很,没让他多想,一溜烟钻进旱水沟里去了。
尹荷花在本屯子里是唯一认识字的姑娘,芳龄正20岁,未婚,炽热的双眸,柔和的瓜子脸粉嫩如三月桃花,凤眼柳眉,1米65的高个儿,细挑匀称的身材,齐腰的乌黑的长发打着油亮辫子甩在身后,辫梢上扎着红头绳,随着细腰丰臀一甩一甩的,不知道甩碎了多少团邻右舍小青年那不安分的心,一口整齐的白牙镶嵌在两片俊俏的唇里,话说声音如黄鹂鸟一般清纯好听,她爱笑,笑起来的时候颊上便现出两个很可爱的酒窝,笑容里如干净的蓝天白云,涂着青春光彩的脸,让谁见了都感叹:这穷山旮旯里怎么还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只是近半年来有些显胖,因冬天穿的衣服多又厚,倒也看不出来。
其实,尹荷花曾嫁过人,只是没嫁出门而已,这事还得往前说。
上一年在花含苞待放的春天里,尹荷花父母作主替她挑选了一门亲事,在五公里外另一个屯子里的李姓家,中意在村里做小学老师的李家老二一一李刚,人物标致,识字解文的一个公办教师,家境也很不错,六间大瓦房,田和地就在村子中间,只是李刚的性格有点内向,样子憨憨的,是一个实在人过日子的人,与尹荷花相比稍逊色一点,但毕竟人家是有工资,吃国库粮的,父母特别看中这点。尹荷花当初也是点头同意的,婚期己经择定,就在当年的农历八月十六,吉利又月圆。
尹荷花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结婚已分家住屋的另一头,二哥未婚,只兄妹三人,所以她就是父母的手心上的宝贝,结婚的事当然不能马虎将就,远的、近的亲戚朋友都代话邀请来吃尹荷花结婚的喜酒。也帮尹荷花准备了丰富的嫁妆:两口染得红彤彤的大木箱子,木箱子上各捆绑着一床大红大绿的新棉花被子,一个稀罕的双木门衣柜,8口新崭崭的嵌有花纹铁铝相间的洗脸盆,10条花花艳艳的洗脸巾,一口用板栗木打制的大洗脚盆,三套北京蓝四轮布的嫁衣。
尹荷花结婚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正好,蓝蓝的天空显得特别宽特别高,这天尹家可真热闹,准备了二十几桌的喜酒宴。李家一大早就来了十几接亲的人,还稀罕地请了两个吹唢呐的跟着迎亲队伍。满屋子里的人个个被喜事所染,高兴的吃着、笑着,赞叹着尹荷花嫁了一户好人家。这一整天里只有尹荷花一人不笑不闹,总是呆在自己的闺房里,门外面的热闹好像是别人的,与自己无关。自入秋以来,尹荷花的母亲就隐隐约约感觉尹荷花总有些行为不对劲,还以为她是出嫁前的伤感和不舍呢,也没有多想。
但结婚那天,还是出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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