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越大,乡思越浓,回乡的次数也就与年俱增。每次回去,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到后龙山上听听小鸟的啼鸣,在巷弄里读读古村的幽静,或者去村前的小桥上坐坐,抽上一支烟,慢慢回味愈积愈重的乡愁。
我的故乡取了一个较为另类的名字,叫虎子带。村名的来历已无从可考,但村里的老人都说,“带”字缘于村前蜿蜒而行的玉带般小溪。这条溪流宽处约有十余米,窄处仅四五米,岸边树影婆娑,富有诗情画意。这条溪流在村子正前方的长度不到八百米,上面却建有五座石桥。
最早的桥是一座石板桥,建于明代初年,当属先祖寿叟公开支立派扎根这片土地时所造。这座桥位于村庄正中,桥面低于地面约两米,建造时先在小溪中用石块砌了三个石墩,然后在上面盖上大石板,靠岸的地方再建有上岸的台阶。桥长约四五米,宽仅一米左右,因为简易,甚至都不能算是正式的桥。但这座简朴的石板桥过去却是村民去村前田峒生产劳作的主要通道,也是孩子们的天堂。由于桥建在村里水井的旁边,家长们在水井里洗涮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小溪里跳水、游泳、捉鱼蟹,而在小桥的拱洞里钻来钻去是孩子们必不可少的娱乐。那时候的水常常清澈见底,溪底的细沙和鹅卵石如同浮在水面一般。溪边有许多的石罅,孩子们泡在水里的时候少不了就会去掏掏这些石罅,多数时候都会有所收获,有时摸到几条小鱼,有时抓到几只小虾,如果掏的是螃蟹,被蟹螯夹了手指也是常有的事,常常需要请大人帮忙才能把蟹螯取下来。
最初的石板桥由于地势较低,下雨的时候常常被淹掉。所以在这座桥上游150米的地方还建有另一座石板桥。这座石板桥地势更高,跨度更大,也更为宽阔。它由两块长约三米、宽约一米有余、厚达20厘米的大石板搭成,横跨在溪岸的石墙上。这两块大石板由于跨度较大,无法通过较重的农耕机械。上世纪六十年代,村里就在这座石板桥的旁边建造了一座小型拱桥。拱桥拱弧很小,主要供拖拉机通行。这两座桥紧紧依偎在一起,旁边是一株需多人才能合抱的大柏树。苍柏绿荫如盖,遮蔽了这两座石桥,这里就自然成了村民劳累之后乘凉、休息和闲聊的地方。如果突遇骤雨,附近劳作的农民便到树下避雨,这时候,桥上便挤满了叽叽喳喳说话的人。当大人们在田间劳作时,这桥也成为小孩子们嬉戏玩耍的地方,女孩子就在石板桥上打石子,男孩子在桥下的溪水里玩跳水的把戏。但这座拱桥在十多年前的一次洪水中损毁,桥崩塌了半边,以前桥沿上供人休息的大条石被冲走。后来虽然修复,但桥上已没有这些条石,想在桥上坐下来休息也变得不够方便。随着村里的劳动力大量的外出,原来桥上的热闹景象渐渐消散,终成一片若即若离的记忆。
在村庄下首处,也建有一座石拱桥。这座石拱桥呈圆弧状,桥面两边是青石铺设的台阶,由于这些台阶,桥不能通行机动车。这座桥建于什么时候已无从考证,台阶上的青石早已被村民的脚板磨得光滑,泛着碧绿的光泽。桥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构成一轮饱满的圆月,与远处的村庄融合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石桥的旁边是一大片古树林,树龄超百年的古柏有十余株,把天空遮避得严严实实,即使是晴天,树下也较为阴暗。一株千年古樟斜跨在江面上,树干倚身桥沿,仿佛在诉说与古桥相依相伴、不离不舍的深挚情感。樟树经受不住岁月的侵蚀,树干早已变空,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半树干已被蚁蝼蚕食殆尽,仅余下半边残躯昭示着风蚀残年的无奈。但它却仍然坚强地活着,树枝舒展,绿叶青翠,给古桥洒下片片清凉。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简易公路通到了村前,迫切需要一座能通行货运汽车的公路桥。1976年,村里又在小溪上建造了一座石拱桥。桥位于第一座石板桥下游约200米的地方,建造这座桥的时候,我还小,每天就在工地上看大人们挥汗如雨。桥为单拱石桥,建造时先用方方正正的条石砌拱,再在上面垒上石块和混凝土,桥面与路面相平,桥沿仍然安放有条石作防护。这座桥虽然没有用上一根钢筋,却凭借其完美的拱形造型,承受很大的荷重,虽然车来车往,至今完好无损。
桥,也许建造的时候,只是方便出行的通道,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它却渐渐成为故土的象征,成为厚厚的写满故事的记事本。故乡的桥啊,你没有赵州桥的厚重,没有金水桥的庄严,你没有西湖断桥的雄奇,没有卢沟桥的典雅。但你以自己朴实的身姿存留在故乡的小溪之上,存留在游子的内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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