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和痛苦是有些截然不同的感觉。疼可能只是我们肤浅的一种意识,一种直观的体验,它可能是一阵的,不会久远的。而痛苦则是持续的,身体上灵魂上的持续性折磨。可能身体上的折磨并不算什么,但灵魂上的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啃食着你的血液和骨髓,一点一点的。
如果说没有痛苦,那一定是剥离了灵魂之后的躯体。当人痛苦时,人体的本能会帮助我们去克服去宣泄痛苦,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流泪哭泣。
但此时的大小姐却一点都哭不出来,甚至连哭的想法都没有。她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整个瞳孔没有一点生气。
或许是打击太大,她连哭的准备都没有,就直接被击垮了。
眼前的尸体虽然已被炸的四分五裂,又拼接而成,但那双脸似乎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还依稀辩得仔细。
陈小三看着她,心中隐隐作痛,他很希望她能哭出来,放声哭出来。因为感情无处宣泄就会堆积在一起,一旦爆发起来,哪怕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也承受不住,更何况这么孱弱的女子。
陆寒风此时却要比陈小三更加着急,但却束手无策。如果她不主动宣泄自己的悲伤痛苦,你是不可能去逼迫她的。你可以控制一个人的生死,却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陈小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坛酒,酒是好酒,扑鼻的香,但喝到嘴里如同嚼蜡一般索然无味。
但他还是喝了一口,将剩下的酒全倒在了尸体上。他从墙上取下火把,看了看那具尸体,一口酒喷了上去。
只听"轰"的一声,尸体烧了起来。
看到尸体烧了起来,大小姐浑身颤抖了起来,摇着头,"不……不……不"。
她一把推开陆寒风,冲着那尸体就扑了过去,也不管那燃烧的烈焰。
陈小三一把拉过她,紧紧的搂在胸口。
尸体烧尽的时候,大小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决堤的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那哭声像夜中游荡的魂,秋中残留的叶,悲怆而凄凉。
夜能隐藏伤痕,受伤的人往往会在夜里,躲进角落里慢慢舔舐着伤口。在白天,却只会让你的伤口灼伤,撕裂。
所以,现在她睡得很香。呼吸均匀,但却脸色发白,很是虚弱。好在,没有性命之危。
"第一次见你为了女人这么紧张?",陈小三坐在凉亭中,顺手抛给陆寒风一坛酒。
陆寒风接过酒坛,回头看了看那间房间,好像那房间中就是他的一切,甚至生命。
"你难道没有遇到一个让你奋不顾身不畏生死的女人?",陆寒风看着他,眸子中认真而笃定。
陈小三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别扭的转过头,倚在凉亭的柱子上,眼神变得迷离,"或许以前有过吧,现在我只希望我那大脚媳妇"。
陆寒风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酸涩,"你真的记不起以前的许多事了?"。
陈小三摇了摇头,叹道,"记不起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
"你没想过要找回记忆?",陆寒风问道。
"找回又怎样?你又不知那回忆是苦是甜,是辛是酸",陈小三喝了一口说道。
"像我这种既不需要钱,也不需要地位的人,以前的事情可有可无。或许再找回一堆烦恼,岂不是自讨苦吃?",陈小三说道。
"你呢?",陈小三回头看着抚琴的白衣女子问道。
琴"铮"的一声,停了下来,女子用手抚了一下琴,使它静止不动。
她眸子中似水平静,似星空明亮。
她看着陈小三,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感。这种感觉让陈小三觉得熟悉,但却记不起来。
"受到伤害后,人本能的会选择性忘记。不管以前是好是坏,人都不能倒转回去改变它。既然不能,我们又何必去在意是不是要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和人",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就像蒙上一层雾,看不透彻。
她接着道,"所以,重要的是现在"。
陈小三细细回味了一下,点了点头,哈哈一笑道,"没想到我俩都活在过去的执念中,只有姑娘才活的真实"。
陆寒风也看了看她,虽然她年纪要小上自己几岁,但对事物的看法却远比自己要深刻的多。
人或许总是这样,对别人的事情看的分外透彻,而自己却永远也活不明白。这也许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们说",女子突然严肃道。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绢,白绢上写满了文字。她将白绢递给陈小三。陈小三起身接过白绢,仔细的看了下去。
他看完白绢,眉头紧锁,"原来如此"。
"白绢上写的是什么?",陆寒风好奇的问道。
陈小三将白绢递给他。
"这么说……",陆寒风惊道,
陈小三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女子,"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我刚才为她洗身子的时候发现的,原来她的后背上刻着这些文字。而这种字只有在身体温度变高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显示出来",女子回忆起为她刚刚为大小姐梳妆时看到的情景。
"难道她就是胭脂?",陈小三突然想到。
"那她……",陆寒风紧张道。
"她现在无疑是众矢之的了,李大人所有的心血都在她身上,整个小镇上的人也都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所以这个人我们必须保住",陈小三坚定的说道。
陈小三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就不是一个捕快了,而是一种象征,一种坚强不屈,一种正义。他从一个不起眼的无名捕快,变成了一个浑身光芒四射的人。
陆寒风觉得心里有些失落,这不像他认识陈小三,他印象中的陈小三应该是豪气干云,不拘于尘世,却又重情重义之人。而现在他却肩负着使命不属于他的责任。
小镇还是平静的小镇,和往常一样的平静。不同的是以往的小镇是人散去之后的平静,而现在却是人消失之后的平静。
街道上凄凉,没有人来人往,也没有炊烟袅袅。漆红的朝阳照耀着宁静的小镇,小镇上却隐隐萦绕着一丝散不去的阴霾。他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阴阴的看着那喷薄而出的朝阳,好像很羡慕那年轻的生命,年轻的活力。
从这座小镇的一条街道上缓缓驶出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穿粗布麻衣的年轻人,他没有挥鞭打马急行,只是放任马儿自己走,既不着急也不慢行。
马儿就这样溜达出了小镇,向南执行。
马儿消失在视线之中,一群身穿劲衣之人出现在接道上。
"大哥,要追么?",一人问道。
"三儿,你们几个留下来查看还有什么活口",领头的人看着马车的去向接着道,"其他人跟我追那辆马车"。
"那活着的人怎么办?"。
"老规矩"。
语刚落,这群人分成两队散去。
陆寒风用衣服擦拭了剑上的血,一脸的冷然。
看到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陆寒风一点感觉都没有。以前他不会随便拔剑,现在他的剑只出不进,出则必见血。
他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我等你和梅子酒"。
陆寒风跳上了马车,轻道一声,"小姐,我们出发了"。
"那他……",马车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放心吧,我相信他",陆寒风笑了笑,从未有过的自信。
马车向着街道的另一方向驶去,而且车速很快。
不一会,围绕着镇子上方的阴霾散去,阳光温暖的散洒在这个镇子上,像母亲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孩子,抚慰着它的伤口。
现在的陈小三倒是异常的轻松,他盘着腿躺在那车上,喝着小酒,任凭马车自由的行走。
"你笑什么?",陈小三看着旁边的女人问道。
"笑你啊",女子抿嘴笑道。
"我有什么好笑的?是我长得好笑?",陈小三侧着头问道。
"你的确挺好笑的"。
"说来听听,反正也挺无聊的",陈小三喝酒说道。
"你是个奇怪的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反倒不急了,也不害怕了",女子替他倒了一杯酒。
陈小三坐了起来,端起酒杯,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人。
"面临大敌的时候,你反倒显得轻松不在意。而且,你还想出这种法子。为了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你居然能豁出性命来",女人说道。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害怕有用么?",陈小三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用,那我又何必整天提心吊胆呢?",陈小三喝完酒接着道,"他们都不着急,我们又何必着急呢?况且……"。
"况且什么?",女人问道。
"况且,有这么香的酒,这么美的人,担心岂不是会煞了风景",陈小三又躺了下去,吹起了口哨,就仿佛回到了那童年一样。
马车行驶在一片竹林中,却停了下来。
萧瑟的风起了,竹林的杀意浓了。
马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在阳光下,一柄银枪斜插在马车前。
陈小三掀开了车帘,就看到那把银色的枪,一个高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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