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恩泽

作者: 青鸟不殷勤 | 来源:发表于2022-11-17 14:55 被阅读0次

有友友从山东给我寄来两箱苹果,只只硕大红艳,吃口酥脆香甜,让我喜爱不已!

山东苹果冠誉全国,那片土地上盛产苹果。我想像着,金秋时节,果园里硕果挂满枝头,一只只红艳艳耀人眼目,那是一种多么美丽的景色啊!年青时曾经认识过一位文友,甘肃人,他说他拥有一片果园,让我羡慕不已!我告诉他我也想拥有一片果园,春观花、秋尝果,花香果香满鼻嗅,醉了眼眸,醉了心窝!这是多么幸福的事。他便邀我前往哩!若不是路途太过遥远,天真冒傻气的我,或许还真会做起当园丁的梦!

我的家乡是丘陵山地,不适合种植果树,只能种桑树养蚕。春天里,浓绿的新桑枝剪去后,再在地里套栽山芋、花生、黄豆之类。随着山芋苗的生长,地里爬着满地翠绿的藤蔓,果实严严地埋在藤蔓下的土中,刨出来,只只灰头土脸,大小不一,有的还坑坑洼洼,都牵扯着根根绊绊。毫无美感可言!可在那些困难的年月,是它饱了我们的胃,暖了我们的身;我们也为它付出了许多的艰辛和劳累!

美丽的苹果成熟了,也到了吃山芋的时节,家乡没有苹果,便想念起家乡的山芋来。

山芋也算是家乡的特产了。

每年霜降过后,村民们便忙了起来:收山芋、洗山芋粉、蒸粉丝、摇粉丝、晒粉丝、扎粉丝或者晒粉;男人们还要忙着翻晒收拾山芋藤,翻地栽油菜等等……一连套的忙碌,忙得一家人都不能正正经经吃上一顿饭,都是胡乱地扒上一碗两碗了事。特别是中午,有了山芋,便焖上一大锅,肚子饿了,边干活边吃上一只两只,或者切几只放在早晨剩下的不多的饭里,放水一起煮成山芋泡饭,就一碗酸菜,午餐也就解决了!

家乡的山芋在我们那一带是很有名的,但也仅限于我们相邻的两个生产队种植的最多,产量也高,口味也最好。焖熟后外皮开裂,肉质干爽,入口时丝丝缕缕地脱落,又粉又糯又香又甜又润,如果放久一些,等它风干了生吃,滋味更是甘甜爽口。冬天里我们上山砍柴,都会带上两、三只,肚子饿了、渴了,吃上一只,又充饥又解渴,甜美不输甘蔗,只是没有甘蔗的水份多而已!

说起甘蔗,便想起离我们村十几里外的平地村落,那些村子不种山芋,倒也不是不种,而是种不好,那里的土质不适合种山芋,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那里种出的山芋只只像小老鼠一般大,而且没有粉,味道淡寡寡,一点不好吃!

山芋对土壤的选择性很强。相差几里地,质量、口味和收成就完全不同,那一带种甘蔗。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一点不假。每一片土地上都会生长出适宜它们生长的庄稼,养育着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人,这便是土地的恩泽;也是祖辈勤劳智慧的经验和发现!

每到我们收山芋的季节,也是平地一带收割甘蔗的时候。于是每天都有不辞辛劳的男人女人,把甘蔗竖立着捆绑在两只高柄的畚箕里,再带两只大麻袋,挑来我们村用甘蔗换山芋。

甘蔗有长有短,短的一根换两到三斤山芋;长的可换三到四斤,换回家去既可解嘴馋,又可充当一部分粮食。这是—项很艰苦的体力活,女人们一担甘蔗少说也要挑上七、八十斤;男人起码得挑上一百多斤,再换回更重份量的山芋,来回大多是崎岖蜿蜒的小路,高高低低、坡坡坎坎几十里,肩上的担子越挑越重,真够他们受的!但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常常是前面的人刚走,后面又来了人,待到天不早了,挑剩的甘蔗往往就贱换!

那个季节,村里人往往都很大方,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换几根甘蔗放在家里,忙里偷闲地啃上一段。

那是忙碌的季节,也是甜蜜的季节!

最早的时候,我们的山芋是很少洗粉的,也不会蒸粉丝,生产队把山芋收到队部后,然后按工分分给各家各户去加工,各家分到的山芋除了自家吃外,多余的全都用机器切成薄片晒干后交回队里卖给粮站,以此充当一部分公粮和余粮。

想起家乡的山芋,关于家乡山芋的记忆也就瞬间复苏,往事历历,重新呈现。

多亏了勤劳能干的老一辈,是他们辛辛苦苦,把荒山野坡都开垦出来,变成田地。从三年自然灾害后出生的我们这一代人起,就没有再挨过饿。

虽然那时水稻收入还不多,不能顿顿都吃白米饭,但开垦出的旱地大多种上了山芋,山芋收获的高峰时段,从生产队里分来的山芋,在堂屋里堆成小山一般。队里有一架小小的手摇山芋切片机,一个人可以扛着走,各家排队轮流使用,切成片的山芋用竹团箕、竹摊垫晒得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团箕摊垫不够用,就挑到马路边的枯草上去晒,等到晒干了再一片片去捡回来。好在冬天很少下雨,切成薄片的山芋片,两、三天就能晒干。

记得那时候我还小,也就刚上学那几年吧,每到那个时节,放学后就去马路边枯草地上捡拾晒干了的山芋片。

那时候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记得我家老屋的厨房墙上,有哥哥用木炭记下的一行字:“九月十六跺盐菜。”也就是说,那年的农历九月十六日,冬菜已入缸。农村人只记农历,不记公历。

我们那里做冬菜的是高杆白菜,通常要经过深秋的浓霜打过几次才会收割,因为白菜被浓霜打过几次后,会更加脆嫩,还会含有丝丝的甜味。白菜收割后摊在地里晾晒一两天,待到晒去一部分水份,然后挑回家清洗,做香菜跺盐菜,一整个寒冬季节,就不愁没菜吃了。

还记得有一年,晚稻还没收割,就天降大雪,把已成熟的稻谷都压倒了,天是那么的冷,大家赤着脚,踩在结了薄冰的水田里,用镰刀敲去冰碴收割倒伏的稻谷,脚冻得钻心地痛!当然,飒飒寒风中,踩在早晨结了冰的水田里收割晚稻是常事!

九月十六,冬菜就已入缸,说明那时的农历九、十月,已经普降白霜。而现在的这个季节,还正是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温度徘徊在十几、二十度左右,暖意融融哩!

深秋时节放学后天已经不早了,太阳已挂在了西山顶上。瑟瑟秋风刮得树枝“刷刷”作响,刮在脸上手上,如茅草边沿的细齿轻轻划过一般的疼痛,并且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痕,这印痕刻在冻得通红的手背上,特别显眼!

捡完晒干的山芋片回家,通常是天已经黑了,家里已亮了灯,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可一看到那拌着山芋的黄澄澄的饭,我的肚子又饱了,迟迟不想入口!

母亲看我这副样子,总是训斥我说:“你是没有饿过肚子,没有吃过苦,天天有饱饭给你吃,还要挑三拣四,还要愁眉苦脸,好吃不好吃?看你哥哥姐姐,每次吃起饭来像你这样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的,哥哥姐姐似乎不怕吃山芋饭,他们吃饭时从不像我一样苦着脸、锁着眉,他们是饿过肚子的!

五十年代出生的哥哥姐姐,特别是姐姐,刚出生没两年,就遇上大灾荒,饿得皮包骨,饿伤了身,饿伤了胃,一直病病弱弱,母亲说:她的命是捡来的!

我怕吃山芋饭,而每年有近半年时间,母亲在顿顿米饭里,都会掺进山芋。她把山芋去皮后,切成薄片,等到锅里米饭烧开后,沥出多余的米汤,再把山芋块均勻地铺到米饭上面,灶膛里再添两把柴火,焖一焖,饭熟山芋也就熟了。等到开锅吃饭,母亲会用饭铲耐心地把山芋片碾碎,和米饭拌和到一起。这是山芋饭,那段时节,家家户户都吃这样的山芋饭吧?

每年刚开始的几天里,我很爱吃这样的饭,又香又粉又糯,还带着丝丝的甜味。母亲做得一手好饭菜,她把饭烧得不干不糊不粘,松松软软爽爽,恰到好处!这样的饭,还是小小的我,每顿可以吃上两中碗。

可是时间一长,我就把这饭给吃腻了,尤其怕那甜丝丝的味,软糯的味,每次母亲拌饭时,我就在旁边盯着看,希望能发现有一跎两跎被母亲遗漏的米饭没拌进山芋,我好在盛饭时把它找到:我太想吃那纯粹的米饭了!

可是母亲太仔细了,愣是没有一处遗漏,拌和得均均匀匀,令我大失所望!于是,我便盼着家里来亲戚,当然是那种能过夜的亲戚,当天就走的亲戚,也就吃顿午饭,母亲只会煮一碗面条,加两只荷包蛋,不会煮饭的。

我们家乡的习俗是早晚炒菜烧饭吃正餐,中午随便,通常是早上多烧一点,剩下的中午吃。

那时节,我最盼的是姨妈和姑妈来,因为她们来了,就会一连住上好几天,这好几天里,母亲烧饭都不会拌山芋,纯粹的白米饭,还会烧上一两个好菜,我们当然也跟着一起享受。那是多么开心的日子啊!还有哪,那些天里,有姨妈姑妈护着,就算做错了事,也不会挨母亲的骂,更不会挨打!当然更不会去想:她们住的时间越长,我们吃山芋饭的日子就会更多!

随着水利的发展和稻种的不断改良,水田增多了,水稻产量也提高了。我们终于不用再吃山芋饭了,也不再需要它充当公粮和余粮,山芋便成了我们的休闲食品,更成了我们的经济植物。

从当初单纯的晒山芋片,后来改成了把它们洗滤成粉质出售,再由粉质蒸成粉丝,山芋成了我们乡下必不可少的冬季和过年用钱的指望。

那一年冬天,正是山芋收获后的晒粉时节,家家户户的大缸小缸里储满了已晒干和未晒干的山芋粉。这时来了两个操北方口音的外乡人,带着一只圆型的大蒸笼,还有另外的简单工具,他们宣传说用这个可以把山芋粉加工成粉丝做菜吃,在他们那儿都是这么做。粉丝比山芋粉卖的价钱高许多,而且销量也大许多。他们说,你们这里出产那么多山芋粉,最应该这么做。

起初,村里人都将信将疑,不敢贸然行事,怕上外乡人的当,糟蹋了山芋粉,还得付他们工钱:“他们可是一抬脚就走了,到时去那儿找人?”

我的母亲是一位聪明人,她善于思考和行动。她想,既然蒸成粉丝能做菜吃,而不像山芋粉那样只能单纯的用作做某些菜时的勾芡和办酒席时做糊粉用,那销量肯定大涨,销量大了,价钱肯定也能跟着上涨。真有这样的好事,不妨冒一次险,不成功,只是小损失;成功了可就是大收入了!再说,如果不是真的,外乡人也不会跑几百上千里的路出来冒险!

母亲当机立断,第一个把外乡人请进家门。

我家曾养过一头产仔的母猪,灶台上便安装了一口煮猪食的大铁锅。那时不仅山芋是宝,山芋藤同样是宝贝,新鲜的嫩茎叶和嫩头可以煮熟了喂猪,还可以做菜吃,把嫩茎杆去皮(也可不去皮)后,放只红辣椒炒一炒,又好看,滋味也很好,脆生生的,让人百吃不厌。藤蔓晒干后储备着,需要时碾成粉,拌在米糠里也同样能喂猪。所以家家户户养上两头猪,都很少打猪草。

外乡人的大蒸笼正好放进我家煮猪食的那口大铁锅里。

大蒸笼是木质的,也就和我们当地蒸糯米的蒸笼差不多,只是大了一些,矮了一些,不足一尺的高度。蒸粉丝的方式却和蒸糯米不同,不是一次性把蒸笼盛满,而是先要把山芋粉揉碎后用水调成适宜的糊状,蒸的时候要一层一层浇,每层只能浇半厘米左右,等到蒸熟了再能浇上新的一层,直至蒸笼浇满……母亲一看就明白了,会了。

蒸熟的粉饼需要冷却一两天,等到硬实了,然后用一只木质的,两头装有螺杆螺帽的长夹子夹紧,由一个人弓着身子把大夹子搂在胸前,再用一只有着许多细眼的两边有把手的刨子一层层刨下,边刨边要手急眼快地用手握住已然成为面条似的粉丝。

然后又按照外乡人的指点,把它们挂在晒衣服的竹杆上晾晒至七、八成干,像橡皮筋一样有弹性、不易断了再收回家来,把短的散乱的用一把长的粉丝包住,再用手拢成两手握的圆柱状,再拦腰用一根用水浸软的稻草扎住,然后再放在太阳下把它晒干到能用手掰断粉丝为至。

晒粉丝(没扎以前) 晒粉丝(扎成把后)

大功告成。母亲先用零散的,刨刀已不能刨的零头做菜:炒着吃、煮着吃、炖汤吃,滋味都不错,吃在嘴里劲劲道道,赛过面条。一时传开,吃公家饭的人争相购买尝鲜,成了抢手货。

外乡人也就有了生意,东家请西家接,蒸出的粉丝被村里人挑往四乡八镇去出售,每次都能怀揣现钱,空着箩筐回家。

那一年,村里人实实在在过了一个好年。

那两个外乡人一直就住在我家。有大锅的人家就把他们请去家里蒸,没有大锅的人家就把粉和柴禾挑到我家来,借用我家的大锅蒸。

外乡人直到把村里所有的没起缸的山芋粉蒸成粉丝才打道回乡。

母亲是何等机灵,外乡人临走时,母亲买下了那一套蒸粉丝的工具。她已经学会了蒸粉丝,哥哥也学会了刨粉丝。

于是,一向忙碌的母亲就更忙了。从山芋开始收回家起,母亲就得洗山芋洗粉。

刚开始时,大家都在门前洗衣服的水沟里一只一只的清洗,大费时间。后来不知谁发明了挑到河里的浅水处去清洗。

那条浅水河很窄,经过我们村的这段,宽不过三、五米,就在我们的村边,由北蜿蜒地向南流淌,河的西面是我们的村庄,东面就是养育我们的广袤的山地田园,满目儿青翠。浅水底下是流动的细沙石,水质很清澈,很干净,各家用石块围一处地儿,当天分来的山芋也不用挑回家了,直接就从队部挑到各家围好的河段,倾倒在浅水里。穿上一双长统雨靴,然后用一把扫场地的竹制大扫帚,用力地来回刷洗。

这样一来,山芋不仅洗得更加干净,连粉红色的外皮也刷掉了,而且两箩筐山芋很快就能洗好,大大节省了时间和人力。

最初的时候,有父亲。姐姐也能从十几里外的水库工地请几天假回来帮忙。后来,父亲去世了,姐姐又出嫁了。这些活儿就全落在母亲和哥哥的肩上。

每天晚上,哥哥得挑上十几担井水,把门前场地上大大小小的水缸装满,只预留下一大一小两只空缸备用,大的洗粉,小的用着调稀山芋糊。

每天天不亮一家人就要起床,哥哥要把洗净的山芋挑到碾米厂去碾成糊状,哥哥一担挑不走,我和妈妈也得帮着挑,因为要排队的,由不得哥哥一人来回跑。挑去后排好队,我和妈妈先回家,妈妈去洗衣服,做别的琐事,我烧早饭。碾好的山芋糊就由哥哥一人挑回家,放在场地上的水缸边。

吃过早饭,我上学,哥哥得去队里上工。留下洗粉的活就得母亲一人来承担了。

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头天晚上挑的水已在缸面上结了一层冰。妈妈总是穿一件旧棉袄,外罩一件或蓝或灰的外套,袖子挽到了肘关节以上,赤裸着手洗粉。

洗粉是用一只两尺来长的木制十字架,四角凿着圆孔,一块四方形的密实的粗棉滤布,四角穿过十字架四角的圆孔系紧。然后把十字架挂在空着的大水缸上方已搭好的横杠上。

母亲先把山芋糊在小缸里调稀,然后用一只大勺舀 上几勺灌在滤布里,再把手伸进滤布,不断地搅拌,不断地加清水,直至滤出的水变清为止,最后挤干已滤去粉质的山芋渣,才算告一段落。

如此反复着,母亲祼露在外的手和手臂被冰水浸泡着,被寒风吹刮着,冻得通红通红!

我中午放学回来,总见母亲还在忙碌,那几只清水缸已变成了装满含有山芋粉质的淡黄色浑水缸了!

滤过粉质的山芋渣也是喂猪的好饲料,一季山芋洗好粉后,总能存下好几缸的山芋渣,家里的杂物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发酵山芋渣的气味。

秋末冬初的白天是很短的,等母亲洗好粉,收拾好一切,太阳早就偏了西,匆匆地吃好午饭,母亲又得洗山芋,准备晚饭的菜。做些七零八落的杂务,到傍晚时上午洗好的山芋粉也就沉淀好了,撇去清水,得把沉淀好的粉质归拢到家中的大缸里,腾出空缸循环使用。

那个时节,走进我们的村子,映入眼帘的,是每家每户门前的场地上大大小小的瓦缸和大木桶,连同放在家里的,每家都会有十多只。那是辛劳的象征,也是财富的象征。

其实,在那个年月,这些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产品值不了多少钱,人们的生活依旧贫困!但如果没有这些,我们岂不是还得挨饿,还得受冻?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每年都能请两次裁缝上门,端午节前和春节前给每人做上一、两件新衣;每年的腊月,都能腌上几大块腊肉,熬上两大瓦罐猪油;大年夜,母亲从早饭后就开始忙着烧年夜饭:一大瓦盆的笋干烧肉,一大瓦盆什锦小炒肉,再一大瓦盆粉蒸肉,两条大鲢鱼等等最是重点,要吃到正月十五过完年的(那时天真冷,就这么放在木橱里,严严关着橱门,每天盛出一大碗来热一热,半个月也不会坏)。年饭桌上,炖炒蒸煮样样不缺,摆上一大桌;平时哩,逢着节日,逢着农忙日,逢着有亲戚来,也总会割上一、两斤肉,给一家人改善一下生活,增加一些营养。每年的新菜油新麦上市了,邻居们总会合伙来我家大灶上炸豆角筋(一种面制油炸小零食),每家都会炸十多斤当零食,装上两大白铁桶,能吃很长时间;每年新米上市了,邻居们又会合伙来我家大灶上蒸米糕,每家也要蒸上十多斤。以此庆贺收获的喜悦!

母亲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能把最艰难的日子也过得妥妥贴贴!但也正是因为秋季有了山芋,春季有了桑蚕,我们才不至于挨饿,才不至于受冻。这是土地的给予,这是土地的恩泽!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每当想起艾青的这首诗,我的眼里也总会涌上泪水!

山芋粉全部洗好后,就开始蒸粉丝了,我的母亲和哥哥也会更忙了!因为自己家有几百斤粉丝要蒸,还得帮村里好些人家代加工。

蒸粉丝的大蒸笼已由最初的圆型改进成抽屉式方型,架在锅台上,并由一笼单个,改成一笼四屉,虽然依旧是木质的,但抽屉内是用白铁銲成的大圆盘,当中置有一圆柱,那是给粉饼留的圆孔。好让它套进转轴。蒸粉丝前只要在圆盘内抹上菜油,蒸熟后的粉饼倒出来就容易多了。

以前一笼只能蒸一只,现在一笼可蒸四只,大大节省了时间和燃料。并且刨粉丝的刨刀也由手刨式变成手摇式,也大大节约了时间和人力。只是,以前一个人就能完成,现在得两个人相帮,一个人摇手抦,一个人接粉丝。

那已是七十年代后期,妹妹还小,哥哥尚未娶亲。接粉丝的活当然得由我来完成。如果是帮别人家加工,别人家也许会来个人接粉丝。可我还是没空闲,得扎粉丝。我家的粉些基本都是母亲忙里偷闲在晚上蒸出来的。

那时我正上初中,放学后就回家烧晚饭,饭后收拾好就接粉丝扎粉丝,老师布置的作业只能在课间休息时来完成。那时还经常放露天电影,每张片子来了,都是轮流着每个大队放一场,我们村有五个相连在一起的大队,迤迤逦逦十来里,我们又处于近中心地带,所以若在平时,每部片子都可以连看五遍,多么开心!可在那时节,却是一遍也看不成了!每当看到伙伴们开开心心去看电影,我就眼馋得不行!她们都不上学了,可以在白天干这些活。可我不行,所以我也很想不上学了!

好在我有好多位十分要好的伙伴,比如:美萍、小萍,巧玲、金凤,芳芳、秀秀等等。每次新片子来了,她们会和我妈通融,让我先和她们一起去看电影,回来后她们相帮我扎粉丝。如果那天母亲高兴,也不用接粉丝,也许会答应。

当然,平时她们如果有空,也会来帮我的忙,我们边干活边说笑,倒也开心快乐,不觉得辛苦!

晒干后的粉丝还得挑往四乡八镇去出售,那也是哥哥的事了。冬闲时候,天气好的日子,不等到天亮,哥哥就得起床去卖粉丝。如果生意好,下午就能回家,回家后还能去自留地里给越冬的蔬菜和油菜施几担肥;如果生意不好,就得晚上亮灯了才能回家,或许还会剩余下几把粉丝。

我也偶尔的会帮上哥哥一两次忙,邀上一两个伙伴一起出行。

记得第一次出去卖粉丝,我约了小萍和海青,小萍卖粉,我和海青卖粉丝,各自挑了四十来斤。我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又好奇又害羞。没人的地方便练习吆喝,给自己壮胆。但我和海青都叫不出口,只有小萍能叫出声。于是,小萍吆喝一声,我俩便跟在后面笑个不住!

村人撞见了,也忍不住好笑,说:“你们这是做生意呢?还是闹着玩呢?”

“看看,你俩买一样的东西,应该分开走,一个去村东一个去村西才对,怎么能在一起呢?叫人家买谁的好?”

“买谁的都行,反正我们要一道回去!”

“可以约个地方碰头呀,能早点儿买完,早点儿回家不好吗?”

可我们谁也不愿离开谁,情愿晚点儿卖完晚点儿回家。

一路走一路叫卖,穿街走巷,有生意就开心,没生意就抱怨,可抱怨过后依然是开心!这些村子我们从没来过,更不可能这么角角落落的转悠,如果不是有了山芋,肯定一辈子也不会来,一辈子也不会见识那么些别样的风景别样的人情!

生活是艰苦的,却也是快乐的。我们品尝苦涩,也品尝快乐!

这样的生活,家乡的父老乡亲一直过了很多年!

现如今,哥哥嫂嫂那一批人还在继续。只是,由于大片土地的退耕还林,能够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还有他们的年龄也越来越大,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家乡又都是高高低低坡坡坎坎的土地,只能靠步行肩挑,他们的精力已很有限,侍弄山芋又是很费体力的活,他们实在做不动了,年青的人又都已外流进城,所以山芋也就越种越少,愿意蒸粉丝的人家也就更少了!

但土地是农人的根本,山芋更是我们家乡人的根本,那一代为之奋斗过的勤劳的庄稼人,只要他们活着,只要体力还允许,他们就不会舍弃、不会罢休,他们愿意在生养他们的土地上洒完最后一滴汗水!

致敬:我的家乡;

致敬:永远热爱土地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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