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寝路上,看见地上一团毛绒绒的灰色物体。竟然是老鼠。
从前见到老鼠的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行动迅猛,风驰电掣,角度刁钻,人人喊打。
然而今天这只老鼠兄弟,趴在地上艰难行进,且不辨方向,原地转圈,更几度失去平衡倾倒在地。
我想它大概是吃了老鼠药。
一呼一吸之际身体起伏剧烈,肉眼可见。我看了它十几分钟之久,它甚至没有挪动超过二十厘米。但它为了行动使出的力量,灰色皮毛下肌肉的鼓动,不知缘由的坚持,和我站在那半天不动的身影,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
平时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小东西,在今天却超乎寻常地,引发了几个人的怜悯和好奇。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无比慈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嫌恶过老鼠这种生物,也从来没有发出过分贝可怖的尖嚎。
但他们还是失去了兴趣,或许是因为没见到这只安静的老鼠有什么其他有趣的表现,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去做,他们都走开了。有几个人还留了影,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缺乏常识的懵懂,故作姿态的尖叫,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一直静默地看着。
看着这只老鼠兄弟,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后来来了两个姑娘。原来是怕老鼠被车碾到,其中一个挣扎犹豫了半天,用塑料袋套着手慢慢探向鼠兄的尾巴。“你别动啊——”她对鼠兄说。而其实鼠兄早已无法前进了。
姑娘捏住鼠兄的尾巴尖,把它倒提起来,放到一旁的树下。我依旧立在原地,看着鼠兄手脚终于发生了快速的动作,似是想要通过一番急行脱离这种脑袋朝下的窘境。
但当它被放下的时候,它又不再动作了。
姑娘们离去了,我怔愣了一瞬,抬脚走向鼠兄。
灰黑色的老鼠趴在黑土地上,身周是秋日的落叶。呼吸的幅度愈来愈小,频率却愈来愈快。间或有一次微小的抽搐,就好像打了个嗝儿。
听起来似乎很快,但其实我又继续逗留了十几分钟。
路灯光线昏暗,我难以看清。我不愿打开手电筒惊扰它,于是多次俯身去看它如何,落叶在我脚下发出酥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周围显得突兀又嘹亮。
它的呼吸弱得几乎看不出来了。我本想多看一会儿,但我临时改了主意。这样的寒夜里,没有洞,没有食物,它活不下来的。却是不必再看了。
我平静地路过宿舍楼下拥吻的情侣,推动转门,穿过大厅,经过走廊,上楼。跨过防火门的门槛,掏出钥匙开门。灯还亮着。屋里没人。
我又脱掉鞋,脱下大衣,坐回椅子上。
全程都是毫无波澜的淡漠,好像我只是一直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良久,忽而眼眶一酸,落泪。我感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悲恸。
老鼠兄弟与我共享了弥留之际。
在这短短半个小时里,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个体有了一次神秘而暗潮涌动的交集。我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生命的边缘,仿佛一眼万年,实则仍在原地,哪里都没有去。
十月十七日夜的树下阴冷潮湿,死气沉沉。
屋里灯光明亮,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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