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未终
我们未果
世界未变
未来未来
(一)
彦炽第一次三观崩塌,是在毕业后听闺蜜说起同寝室室友玲那段令人震惊的经历的时候。那是她大学四年的室友,一个看起来很乖很文静的女孩。
玲遇见一个男生,符合她所有的要求,有着她喜欢的长相,也有着她喜欢的家庭条件。有钱,可以说是玲找男朋友最重要的标准。
彦炽想起曾经寝室四人的聊天谈心。
“我和我对象毕业肯定分手。”玲说。
“为什么?你们感情这么好!”
“他家条件不好。”
彦炽理解不了,这会是一个刚上大学并正在热恋期的女生说出的话,只用“条件不好”四个字就提前给人生中美好的初恋判了死刑。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玲是一个多么现实的女孩,所以与其说是她遇见这个男生,不如说他是玲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目标。
玲主动要了男生的联系方式,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男生也很直接,“我不喜欢你,但我可以睡你,你愿意的话就出来。”
“好。”
彦炽讶异,她没法想象,这是她认识了四年的室友,那个曾经自称和初恋男友在一起3年都还未发生过关系的女孩,那个虽然想法很现实但在同学心目中一直都是乖乖女形象的女孩,那个她一直以为很有自控力的女孩。
“还有更难以置信的。”闺蜜说。
在那之后,玲和男生便开始了长久的炮友关系。只要男生有需要,玲就出去。可两人在一起时,男生从不和她聊天,从不牵她的手,也从不吻她,更不会在乎她的感受,很粗鲁,粗鲁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机器。甚至连每次开房住的都是标准间,事后,各自睡一张床。
朋友形容的那些细节,让彦炽不想回想。
“她不难过吗?”彦炽鼻子一酸,有点心疼。
其实彦炽和玲的关系并不好,大学女寝的那些糟心事,不提也罢。可这一刻,即使还讨厌着玲,彦炽也仍为她感到心疼。同样身为女生的心疼。
“难过啊,可玲就是很喜欢他。”闺蜜说。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两三个月。玲几近崩溃。旁人听着都难受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难受。也许是为了克制自己不再回应那个男生,也许是为了发泄自己无处释放的情绪,玲开始和各种男人约会,发生关系。
“她疯了吗!”
彦炽说不出话来。她并不是个天真无知不谙世事的少女,身边狗血的故事也听过不少,她只是没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那个她自以为认识了解的朋友。
“其实玲内心一直挺疯挺叛逆的,只是她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一个乖孩子的形象。”
闺蜜了解玲,比彦炽了解。
内心叛逆吗?彦炽想了想自己,也同样是个内心叛逆的人。可她从没想过这样三观不正的事是否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以为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那是她第一次,三观崩塌。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可以和表面看起来的如此不一样。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只魔鬼。
那时的彦炽,非黑即白。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她也将唤醒自己心中的那只鬼。
三观崩塌之后,是需要重建的。
(二)
彦炽遇见吴请的那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
不请自来,无法自拔,这是彦炽能想到的形容她与吴请这段关系最贴切的词。
“打雷了,一起睡觉吧。”
这是吴请最开始的搭讪。奇怪的是,彦炽并不反感。套路彦炽并不少见,可大多都令人恶心反感。能把约炮说得这般直接又文艺,呵!有趣。这是那一刻她最真实的感受。
“寝室关门了,出不来。”
彦炽明白,自己这种打趣的回答方式,会给对方一种暗示,那就是:我接受你的轻佻,我们是同类。
同类。彦炽想起了室友玲。她们是同类吗?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非黑即白”的自己。她不清楚自己是从何时开始能够完全理解玲的心态的,但她清楚,自己的心态是从何时开始变化。
人生中有些痛苦,不是一个黑或白的答案便能化解,当她看到人性中的灰色地带,她便不再挣扎在黑与白的选择题中。
其实彦炽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和一个有趣的人聊天,当然要尽量显得自己也同样有趣。
可后来的时间里,彦炽常常在想,当时为何不直接拒绝。若那时换一个回答,是否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是否现在自己就不会如此煎熬。
“那就下次吧,刚好今天我也没空。”
吴请的回答依然有趣。彦炽在心里莫名欢喜。
十一天之后,彦炽第一次见到吴请。
十一天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从兴趣爱好到琐碎的生活经历,彦炽感到幸运,许久没有遇到一个说话投机的人了。而见到吴请的那一刻,她更加确信这幸运。她至今没问过吴请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的心情。
不是心动,也不紧张。是一见如故。
于是就这样,开始了。
就像很久之后彦炽问吴请的那个问题:
“我是麻烦吗?”
“不是,”他沉默几秒,“是罪孽。”
若罪孽让人忏悔,那比罪孽更罪恶的,便是一面沉迷,一面忏悔。
(三)
“如玉,我做了件坏事。”
彦炽用微信给闺蜜发着消息。这是和吴请见面之后,她的心情。
“只要不违法犯罪不伤害别人,就不是坏事。”
如玉的回复依旧高冷霸气,但对彦炽来说,却足够温暖安慰。她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认同感。
她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该和吴请保持怎样的关系。她明白,他们的相遇,不过就像是寂寞人海中两朵浪花偶然的碰撞。“约炮”,在这个自由又疯狂的世界,依然是个难以启齿的词。她虽不想承认,但她和吴请的相遇,到底是如此。是缘分,却并不美好。
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相遇,并不是可以轻易说喜欢的关系。
可欲望就像是坏了阀门的喷泉,止不住的往外涌。而理智,又像个紧急抢修的管道工人,在奋力制止。
她一遍遍翻看着吴请的朋友圈。想象着他的过去,他的曾经。
“我喜欢走路。曾经一个人走了一天一夜。”
“一个人?”
“一个人。”
“那下次可不可以带上我?”
“好。”
若是其他人和彦炽说自己可以走一天一夜,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句“放屁”,可从吴请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真实可信。不知为什么,她总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故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故事,彦炽想慢慢的读。
可吴请,却总在刻意闪躲。
“你分手多久了?”彦炽问。
“差不多半年吧。”
半年。
彦炽想起曾经自己分手的那段时光,难过痛苦又何止半年。这或许就是吴请躲闪的原因吧。她想着。她以为,她感受到了吴请的内心世界。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明白,或许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接近过他内心的世界。
“我有点想你了。”吴请发来消息,对话窗口出现了满屏幕的星星。
“哇,冒星星了!”彦炽嘴角不自觉上扬,其实她多想回复”我也想你”,却不敢,只能刻意避开话题。
人是有趣的物种。
很多时候,人们为了掩饰自己的弱点,于是假想着自己要成为的样子,假装自己就是那个样子,甚至催眠自己相信“这就是我”。就好比,胆小的人,总是假装勇敢。寡断的人,总是假装洒脱。有所谓的人,总是说着无所谓。以为只要假装得足够真实,便就是真实。
(四)
管道工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可终究是没能修好那坏掉阀门的喷泉。
你喜欢他什么?
他眼神里藏着的故事和光。
彦炽对吴请的情感,印证了那句“起初我也不过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后来我却想和你说一辈子的话”。
吴请躲闪得越来越明显。
他们不再像最初那样聊天,有时只寥寥几句,有时她等了一整天,也只等来一句晚安。彦炽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表明的心意给了他压力。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告诉我。”
“我喜欢你。表面不喜欢。”
为什么要表面不喜欢?彦炽不明白,他在害怕顾虑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也喜欢我?”
彦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问吴请这个问题。问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厌。她知道走不出上一段感情的痛苦,她也理解放不下过去的那种执着,可她不解的是,既然他也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在一起?
“你不要喜欢我了,不值得。”吴请曾这样说过。可他却不说,为何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应该由我自己来定义吗?”
彦炽的回答,带着些不服和赌气的意味。一段感情于我的意义,别人凭什么替我决定。这是她的想法。
她并不介意成为那个帮他走出上一段感情的垫脚石。可他为什么不愿?是介意他们的相遇方式?还是只是不够喜欢?她不停的猜测着。
“我喜欢你。之所以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有女朋友。我们没有彻底断掉。”
当隐藏着的真相被揭开的时候,被隐瞒的人,往往不会因为"被欺骗"这件事本身而生气发怒,反而会是一种“我终于知道答案了”的卸下重负的释然感。
彦炽在心里感叹,原来是这个原因。真的是这个原因。朋友早说过,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你,不会对你若即若离,只会每分每秒都想与你待在一起。不然就是他心里还有其他人。
那时彦炽总是反驳,“不是。或许,他只是更喜欢自由。”
她以为她能懂他的内心世界。可她不得不承认,因为喜欢,所以不自觉的为他的坏加上了彩色外衣。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耀眼。可悲哀的是,她能反驳朋友的话,却反驳不了自己的心。一直以来,她的内心反复地在说着,醒醒吧,他没那么喜欢你,否则他为何不来找你。
而在听到真相的这一刻,彦炽没有责问,为何你有女朋友还要说喜欢我。因为她知道,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喜欢很多人,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是他人生中喜欢上的那其中一个。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我爱她。”
如果一定要在这世上选出一句最伤人的话,一定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爱她”。那一刻,彦炽终于崩溃了。像身处在白茫茫的雪海中,地是白的,山是白的,天也是白的,白得没有任何方向,她孤身一人,怀着“再坚持一下就能走到他身边了”的信念,抬着沉重的脚步,一直往前。而暴风雪没有预兆,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她无处可躲。
我从没期待过你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我。可你爱她,为何要对我说。混蛋。
彦炽流着泪。心中的话却没能骂出口。
(五)
心理学上说,人童年缺失的那一部分,将会成为其终其一生追寻的东西。彦炽是个执着于情的人。她的童年,似乎什么都不缺。父母当然是爱她的,竭尽所能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条件。可她,感知不到爱。
所以长大后,情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软肋。
“就这样断了吧。”
如玉看着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两天的彦炽,不知还能多说些什么才足够安慰。“别再联系他了。”
“他为什么不把我删掉?既然都说结束了,他为什么不把我的微信删掉?他还是舍不得我的吧?”
如玉不忍心完全否定她,“可能吧,”但又不想给她希望纵容她继续犯傻,“更可能是他不想做这个坏人,而已。”
彦炽摇摇头。放弃,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一遍遍翻看着和吴请的聊天记录,她预感到一种可怕的想法将出现在自己脑海。
“真的这么喜欢他吗?”如玉不解。
爱情里的感受,旁观者永远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可能过段时间冷静后你会发现,或许你并没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他呢?”
真的这么喜欢他吗?彦炽也在心中问过自己。在遇见吴请之前,她是许久没有谈恋爱了,不是不想,不是不能,身边也有可以选择的人,可却都不是能让她愿意往前一步的那个人。
而和吴请在一起的时候,她感知到的世界,是从未有过的自由,诗意,空旷。那感觉像飘浮在空中的羽毛,让人身心无比释然轻盈。又像是内心那只被困了很久的野兽,终于被人唤醒。
喜欢。从没这么喜欢过。
彦炽红着双眼看着如玉,坚定的点点头,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哎,”如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这么喜欢的话,你就去吧。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作为朋友,我当然不支持你去找虐,可也无法阻止你找虐。只能告诉你,你不该。”
如玉的话,像是解药,也是毒药。彦炽当然明白,自己即将要走的前方的路会是什么样。当她脑海中闪现出那个想法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走入的,是一条昏暗且漫长的隧道。
如果说,室友玲的故事让彦炽第一次感受到了三观的冲击,那么这一次,是她主动揉碎了自己原有的感情观,然后重建。
向着她的私心,重建。
「若我做了在旁人看来毫无意义并且可恶的事,也别阻拦我,对我来说,内心的意义远远胜于现实的意义。」
彦炽在日记中写下这段话。
“如果你也舍不得我,我们能不能还和从前一样,能不能就当作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两天后,彦炽给吴请发的消息。
她唤醒了自己心中的那只魔鬼。
(六)
人们总是喜欢预设自己将来一定会怎样或一定不会怎样。说好听了,这是信念。说难听了,也只不过是一种立牌坊似的自我催眠。
彦炽曾经发誓说,自己这辈子可能会做其他任何的坏事,但一定不出轨,不做第三者。曾经的誓言有多决绝坚定,现在的她就有多厌恶自己。
“我爱上了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我是个第三者……我不是个好人…”
几杯酒下肚,彦炽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酒吧喝酒,音乐声很大,灯光很闪,身体有些飘, “可是…爱一个人有错吗……”
对面坐着前来搭讪的男人。她想把心里藏着的那些话全都吐尽,平时不敢说的,她想一次说个够。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一棵草嘛!”男人给彦炽倒满了酒,“小姐姐,来,干一个!”
彦炽苦笑着摇摇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哈哈哈放屁……” 然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泣不成声。
如果说,得知一个事件的真相,就好比是被放进这个事件里感受它的全景,那亲眼看见真相,便是在这个事实全景的四面八方加上锋利无比的刀子,让人身处其中看到的每一眼,都疼痛难忍。
遇见吴请和他女朋友,是两天前。看着他们走在一起的背影,彦炽第一次体会到哭不出来的伤感。
女生挽着他的手,和谐,自然,恩爱。彦炽感受到的,便是这些形容词。那一刻她深觉自己,太坏。
她想起自己和吴请走在一起时的情景,她从没主动牵过吴请的手,不是矜持,是不敢。每次她都只有默默等待着吴请来牵自己的手。这样的悲哀,她知道是自己做的选择所带来的必然。
“来!继续喝!”
彦炽向着对面的男人举起酒杯,醉酒的脸挂上眼泪之后,显的更加红肿。她没注意到,此时桌旁多了一个身影。对面的男人拍拍她,提醒她向右看。
彦炽转过头,吴请站在桌旁。
“走!”吴请说得很大声,虽面无表情,但彦炽能感觉到,他有点生气。
“我不走!”彦炽伸手拉住他,“你先坐下来!”
“走!听到没有!”吴请的声音更大了些,用力把彦炽从座位上拽起来,“包呢......你的包在哪儿?”一边收拾着彦炽的东西。
“我不走!”彦炽挣脱,然后把坐在对面的男人赶走。剩下她和吴请两人。
吴请坐了下来。彦炽靠在他胸前放声哭得像个孩子。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说,可酒精让眼泪多得像止不住的水龙头,让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是委屈的,可她知道这样的委屈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吴请也一言不发,只默默听着彦炽的哭声。彦炽不知道此时他在想什么,其实她也不想知道,她只觉得,能这样靠在他胸前尽情的流泪,难过,也是幸福的。
第二天睡醒,吴请问彦炽醉酒的滋味难受吗?以后还喝吗?
“还喝!”
他们,都不想过多的提那些令人忧伤的话题。没意义。
(七)
在一起时感知到的那些快乐,都会在分别后、独处时变成枪林弹雨,让彦炽千疮百孔。
有时好几天都收不到吴请的消息。有时给他发了消息也久久得不到回复。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他还没收到,或许他不太方便。失眠早也已经是家常便饭,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痛苦,她也只能通过骂自己一句“活该”来缓解。
「我不是个好人,所以也不值得被同情。」彦炽在记事本中写道:「我知道这样的感情不会被人认定看好,甚至会被唾弃。」
爱上吴请之后,手机里的便签备忘录成了她抒发情绪的盒子,许多想说,不敢说,不能说的话,都在藏在里面。
如彦炽所写那样,从她决定要继续喜欢吴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段感情永远只能躲在光的后面。即使朋友,或许也早已投来鄙夷的目光。所以后来那些痛苦煎熬的日子,她也再没有找过朋友诉苦。
可让她痛苦的不是这段关系本身。即使全世界都投来鄙夷的目光,她也不觉得有所谓。她痛苦的,是吴请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
“每次分开后的毫无音讯,都让我觉得我们不过就是陌生人。你总是让我觉得我不值得被爱。”彦炽看着吴请。
“我不能给你什么结果,若我每天找你,只会让你更难受,我也觉得自己很贱。”吴请说。
彦炽明白吴请想要表达的意思。
每次她看着他和他女朋友那么亲密的走在一起,想起他每天都去接送女朋友的场景,看到他哄女朋友开心的样子,想象他对女朋友的关爱照顾,还有他那自然又熟练牵女朋友手的动作......女朋友在他心里才是有分量的,那才是他自然流露爱护的人。这些,看在眼里的彦炽怎么可能内心毫无波动。毕竟,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她知道自己才是不该出现在这段关系中的那一个。可是,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关系,又何必要刻意疏远?难道保持距离就能让这段关系显得高尚一点吗?若不是刻意疏远,而是她真的不重要,那他又何必留着自己。
这才是让她最煎熬痛苦的事。
“不联系我就不会难受了吗?”彦炽反问,深叹一口气,“你知道吗,你不找我的时候,才是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很贱。”
吴请沉默。他知道彦炽的痛苦。他当然知道。只是他也迷茫无措。
彦炽曾问他对自己女朋友是何种感情,他回答说,是亲人和责任。可也许连他自己也忽略了,除了亲人和责任,他是深爱自己女朋友的。若没有爱,又怎会有责任。
他是爱情里不忠的那一个,他也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就如他对自己的评价:坏得不足以害人,善得不能够自救。彦炽的出现和她的执著,在他意料之外。她就像是,平淡生活里的那根刺,不拔,有点疼,拔,却又不想生活归于平淡。
吴请是喜欢彦炽的。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他确实,做不到更多了。
多情的人最无情,无情的人也最多情。只是这份多情,不在彦炽这儿。
这些,彦炽都明白。
「爱你,已经让我很讨厌自己了。你却还总是用若即若离这样血淋淋的方式提醒我,我并不重要,我只是个第三者。
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八)
今天的酒似乎要更难喝一点。
如玉已经醉了。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拍着彦炽的腿,“我告诉你……彦炽……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其实我很佩服你!”
“哈哈……佩服我什么?你说!你佩服我什么!” 彦炽还清醒着,只是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高涨了些。
“你看你三年多的初恋…分手……那时候你一个人…你就这样一个人熬着…一个人居然能熬过来!换做是我……要是我肯定熬不过!肯定早就回头去找他了!”
如玉的话把彦炽的思绪拉回到3年前。其实她也挺佩服自己的,那确实不是一段容易的日子。她也曾以为,那是她人生中情绪最爆发的时候。可她错了,因为那时的她从未喝过一滴酒。
“哈哈哈!我他妈也挺佩服我自己!”
如玉拉起彦炽的手,眼神里满是伤感。
“所以啊,彦炽,你不是做不到。你明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的离不开谁!”
没有谁离不开谁。她当然明白,世界无论离开了谁,都不会变。
从前外公病危的时候,彦炽不敢想,若是有一天外公真的不在了,她该如何是好。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于她而言,和外公外婆的感情胜过与父母的感情。她从来不是个恋家的人,离家在外,会想念的也只有外公外婆。所以她丝毫不敢想象没有外公的生活。
如今外公离世快两年了,她也常常思念外公。可她的生活,并无改变。没有谁离不开谁,哪怕是最亲的人。
“我知道。”彦炽喝了一口酒,点点头,有些无力,有些眩晕。
“你懂我的意思吗?”如玉看着她,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作为闺蜜,我只希望你快乐!我不愿意看到你难过!我理解你,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理解你!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可以理解你!可这并不代表你是对的,更何况......彦炽,他不爱你啊!”
“呵...哼哼哼……”彦炽闭着眼睛,像在哭,又像在笑,“我知道......我都知道。” 睁开眼,眼眶已经泛红,话却说不出更多。
“我不愿看到你难过”,多么温暖的一句话。
如玉沉默了几秒,看着手中酒杯,接着缓缓说道: “我男朋友,背着我喜欢一个女生,百度云里存的全是她的照片,被我发现了......” 她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那时的感受,那种难过是比他直接告诉我‘我不爱你了’还要难受一万倍。因为我会忍不住一直不停的想,他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喜欢别的女生, 我到底是哪里不够好?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才让他又去喜欢别的女生......那种难受的感觉......”如玉激动着。
“自我否定,”彦炽看着如玉,感受到她的难过,“…我懂……”
“对!一种强烈的自我否定!”如玉苦笑着,摇摇头,“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女生来说,那种感觉真的很伤人,很伤人。”
彦炽低头,沉默。她明白如玉的意思。她也是女人,她何尝没有想过,倘若换个位置,她是吴请的女朋友,她如何能接受还有别的女生爱着自己男朋友这种事。
可她到底还是做了这样一件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彦炽声音有些颤抖,往杯里倒了半杯酒,喝下。
“所以,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打扰吴请正常的生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让她女朋友知道我的存在,不是我怕被旁人说三道四,是我知道这种伤害有多大。”她继续低着头,倒酒,眼泪滴进酒杯里,混着酒一饮而尽,“我不想伤害别人。不想。”
她想起自己每次碰到吴请和她女朋友在一起时的场景。有时她会和他们对面走过,要么她会绕着走,要么低着头不与他们对视。而其实更多遇见的时候,她都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如玉心疼的看着她:“比起你现在爱得隐忍,我更希望你回到大学时那样的放肆。彦炽,你应该找个更疼你的人。”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样的选择题,彦炽更偏向后者。可能她天生不安分。长着三个头旋的女孩,要走的路注定是曲折不平坦的。
今天的酒,真的比以前更难喝一些。
(九)
“你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你重要。”吴请侧过身躺着,背对着彦炽,语气里带着些气愤。
这是彦炽第三次用不回寝室的方式逼着他陪自己。看得出他无奈,但又不能不管,留她一个人深夜在外。
他的声音有些冷漠,“下次你再用这种方式逼我出来,我真的不会理你,我不喜欢别人逼我。”
看着吴请侧躺着的背影,彦炽不知该说什么。“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你重要”,听着很心酸,她没想要证明什么,如果重要,又何需证明。她只是,想见他,想和他待在一起。
和吴请在一起的日子,彦炽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室友玲和玲喜欢的那个男生的故事。玲喜欢那个男生,所以甘愿做他的炮友。而自己喜欢吴请,所以愿意成为第三者。
男生只把玲当工具,彦炽虽然为玲感到心疼,但也觉得是她自找,因为那时在彦炽看来,玲对男生的喜欢更多只是基于肤浅的物质条件,那样的爱不值得称赞。如今,对比自己和吴请的关系,彦炽觉得,自己和玲本质上其实也并无区别。
她爱吴请,爱他这个人,他的思想,他的灵魂。这是她爱一个人的标准。玲,即使是基于物质条件去爱一个人,那也是她爱一个人的标准。爱人的标准没有高低之分,所以自己对吴请的爱,和玲对那个男生的爱,说到底又有什么不一样。而每次,吴请对自己的疏远,保持距离,甚至每次分开后的杳无音讯,都让彦炽觉得某种程度上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炮友的角色,这和玲的处境,又有何不同。而这一切,也同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玲的“自找”,又有什么区别。
都没区别。
“下次我再这样,你真的不出来不管我吗?”彦炽问。
“不出来。我发誓。所以你不要这么做。”吴请的语气依旧冷淡。
彦炽沉默了几秒,用小声却坚定的声音说, “不!我就要。”
其实彦炽心里还有更多的话,她很想问,那我想见你的时候怎么办?我想见你只让你觉得我是在逼你吗?是不是我想你见的时候只要你不想,我就只有忍着?
“我都发誓了,你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那你下次还要这样做?”
“要做。”
吴请沉默,然后说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一个绝望。”
彦炽也沉默。
后来彦炽还是这样做了。吴请也还是出来了。可她内心却并没有比绝望好受多少。
那晚,是这么久以来,彦炽第一次感受到了吴请很非常生气的状态。这使她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难过。
「我希望我的存在能使你快乐,可我好像没能让你快乐更多。而更坏的是,我也并不快乐。」
(十)
彦炽很喜欢《笑场》里小和尚对小北说的的那句话:小北,我很久不给你写情话了,我想,我是个普通人,怎么能那么爱你。
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能那么爱你。也是彦炽想说的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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