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杏

    张老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百年老杏树，老杏树虽已历经百年，却依旧繁花满枝，硕果累累，在万物复苏，百花争奇斗艳的春天，粉红色的杏花开满枝头，在郁郁葱葱，缤纷多彩的夏季，金黄色的杏子挂满枝头。老杏树陪伴张老太太一路走来，已经度过了四十载春秋年华。

    张老太太原名张杏芳，山西人，在1959年的大饥荒时期，跟随家人逃难至陕西关中地区的并粮镇。在那个家中无余粮，地里的野菜被挖完，树上的树叶被吃光的年代，家里多一口人，便是多一个生存的负担。于是家人为了生存，将张老太太嫁给了并粮镇李家的长子李守业。

    李家虽家境一般，但胜在过日子精打计算，因此在灾荒时期，并没有受太多苦难。家中的老杏树也在灾荒年间，为李家立下汉马功劳。虽是大灾之年，连月的干旱导致地里庄稼颗粒无收，但是老杏树却异常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结了许多杏子，这可使得李家人包括张老太太在内都喜出望外，毕竟灾荒年间的杏子珍贵异常。

    灾年过去后的第二个年头，张老太太便为李家添丁进口，生下一子李杏林。但天不遂人愿，好日子没过几年，张老太太的老伴李守业便因病撒手人寰，李家的长辈也相继病逝，这时候便有人议论说是张老太太家种的杏树不吉利，克死了张老太太的老伴和公公婆婆。张老太太对这种荒诞的猜测不以为然，毕竟在张老太太看来，如果一棵老杏树真能带来这么大的噩运，为啥会在灾荒年间结果救了自己一家人呢。

    十几年后，张老太太的儿子李杏林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娶妻生子，正当张老太太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享清福的时候，另一场因邻里好心办坏事的人祸又接踵而来。

    事情还要从陕西关中地区，因子女常年在外打工，家中的老人无人照料，孤寡老人们掀起的“互助组”热潮说起。所谓“互助组”便是取其“相互帮助之意”，意为孤寡老人可自主选择相互帮助的对象，两人举行简单的婚礼仪式后，便可一起居住，相互照料。

    张老太太因为人和善，热情助人，常帮着村里人做点针线活计，因此在邻里之间获得了不错的口碑。因此当村里有一位家境优渥且丧偶多年的王大爷拜托邻居李老太太帮忙找个可以搭“互助组”的人选时，邻居李老太太立马想到了平时为人和善的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从邻居李老太太那里得知，李老太太想为她和一位姓王的老大爷牵线搭桥，让两人搭“互助组”的事情后，并没有直接反对，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说是要听儿子李杏林的意见。张老太太之所以对搭“互助组”的事情不反对，也是因为在小镇上，老年人搭“互助组”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老太太们可以在家里洗衣做饭，老大爷们可以下地从事重体力劳动，总而言之，相互帮衬，互惠互利。却不成想，当张老太太向儿子李杏林提出为如果自己和另一位老大爷搭“互助组”，儿子会不会不同意时，儿子李杏林则大发雷霆地在电话的另一头对母亲张老太太出言不逊说：“老了，老了，怎么还要红杏出墙了呢！”

    儿子的这番话一下子戳到张老太太的心窝子上，张老太太撂了电话，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向院子里望去，只见老杏树上雪白的杏花随风飘落，慢慢地掉落进泥土里，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春去夏来，又到了杏子成熟的季节，儿子李杏林一直没有打电话向母亲道歉，但是张老太太却是变得平和了不少。一天，张老太太站在结满杏子的杏树下，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摘下一颗金黄色的杏子，轻轻地咬了一口，发现杏子的味道竟是苦的，只是张老太太不知道到底是杏子苦还是自己心里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