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秘密~你过来点，我说与你听。
显然，对于膳房里丢失美味这件事，并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厨工们对此似乎已见怪不怪，既没有上报，也没有私下查探，一切如常，平静如水。
肃王下狱已有五日，司马信禁足偏殿也五日，而孟笠生则一直在寝殿将养着，谁也没顾上，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需要好生梳理一下对未来的计划与安排，尤其是对忠勇侯府的安排。
被阴雨绵绵笼罩着的帝都，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既视感，当然也有难得的阳光明媚，比如现在。
孟笠生从睡梦中醒来时，眼皮依然沉重，窗外的照来的灿阳让也他睁不开眼。几日的修养与筹谋，在这温热暖阳的衬托下，仿佛更加豁然。
泉牢中充斥了沉沉的霉味，烛火艰难的撑起光亮，狭长的廊道上孟笠生踩着略带沉重的步子，朝寒字号牢房走去。这是专门为皇族设置的豪华牢房，冬有火盆夏有冰鉴，不过也仅是如此，在孟笠棠之前，这里还关押过前废太子孟笠徽，也正是他的亲兄长。
孟笠生站在牢门前，一身皇子常服，这是他为了今日特意命人准备的，因为他不想以帝王的身份给孟笠棠施加更多的压力，虽然孟笠棠或许并不会在意，或许往日做皇子时的常服，会更适合兄弟间的叙旧。
孟笠棠背对着他，站在仅有的小窗下，仰望着窗外，单薄的身子上挂着松垮垮的囚服，凌乱的发随意的耷拉在头上，抹去了往日的贵气。脚边的火盆努力的冒着热气，却未能吓退周围的寒冷。其实自孟笠生踏入泉牢那一刻，孟笠棠就知道他来了，一如他知道为何要待到冬至才将他斩首一样，毕竟是皇族兄弟，血脉相连。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孟笠棠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他转身看到一身皇子常服的孟笠生，眼里升起一丝惊讶与复杂，这倒是他未曾料到的。两人面对面的坐在石桌前，桌上放着狱使送来一壶清酒，几份小食与几碟小菜，没有多余的寒暄与客套，孟笠生亲自斟酒两杯，孟笠棠也自不推拒。二人这般安静的吃着，偶尔闲聊几句，一如往昔。
也许连孟笠生也未曾料到，这最后一次兄弟间的叙话，竟会叙出一段陈年旧事，一段足以撼动忠勇侯府地位的往事，他站在泉牢门口，仰面感受着阳光的温柔，与牢中的晦涩昏暗相比，这才是生的气息。
忽的有急切的脚步靠近，孟笠生顿感不悦，未及睁眼，便听的来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一句话便惹得他几乎要晕厥，身子一斜就要倒下，幸得守卫就在身侧，赶忙将他扶助，才勉强稳住身形。
却说一行人一路疾驰奔回皇城，孟笠生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心中不断祈祷着那丫头一定要平安无事，一边思量着司马信若是真伤了她，是否正是给了自己断掉侯府一条臂膀的良机。
自然，这不是轻易就能有定论的，当他跨进偏殿的门时，看到的是身着宫女服侍的大沅朝的五公主，身姿挺拔，目光犀利的立在那片冬珊瑚前，身侧掉落几段残枝烂叶，司马信无力的倒在一旁，脸上挂彩，衣服上尽是灰尘。
见此情形，孟笠生收起心中的慌乱与算计，眼神游离在两人之间。看这样子，怎么着也不是如传话那般的“公主与将军打起来了”，倒是实实在在的“将军被公主打了”，他转头横了一眼那传话之人，那人身子一抖跪倒在地，懦懦不敢言，他再一挥手，那人便被拖了下去。
司马信被搀扶起来，嘴角还渗着血，孟笠生冷言道：“谁能告诉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信本想回话，但嘴角传来的疼痛又让他不想说话，索性缄口不言，本来也不是自己的挑起来的。
孟笠生见无人答话，也不急躁，目光一扫，落在小公主身上，“泷儿？”
被点到名的小公主心虚道：“父皇…儿臣就是…就是和少将军切磋一下…”
孟笠生怎会不知道这小丫头的心思，大沅朝并不禁女子习武，司马霖武艺颇佳，小公主更是师承名家，但今日之事，并不为此，只是为了见司马信的托辞罢了。
“既是切磋，就应点到为止。少将军是我朝重臣，你学艺不精，怎可仗着身份欺辱于他？”言辞间甚是严厉，听得小公主窃窃的缩了缩脖子。
司马信闻言，心下一惊，他可不想和这小公主结下梁子，便道：“圣上息怒，是臣之过，请圣上勿要责怪公主。”
“罢了，”孟笠生自是明白司马信的担忧，“泷儿，既是你伤了少将军……”
话未尽，小公主满脸笑容抢白道：“儿臣一定照顾好少将军，父皇放心！”
孟笠生闻言一愣，他本是想说让小公主着人来照顾司马信，怎奈这丫头还存了这番心思，倒是真让他始料未及。再瞧瞧司马信，实乃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恐要憋出内伤来。
孟笠生走后，小公主让宫人们也退下了，院中只留得二人，气氛有些尴尬。司马信不知道小公主意欲何为，心里乱如一锅粥，又不敢轻易言语，苦不堪言，却未见小公主那小模样，真真是喜上眉梢。
冬珊瑚旁放着宫女刚奉上的清茶，白烟从茶壶里冒出来，妖孽的绕着弯，一路铺着小公主而去。
“司马信，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小公主的脸蛋上升起一抹绯红，这话倒像是喃喃自语般，没了那也膳房中的冷冽之气。
司马信脑子一嗡，他是真的不记得，自那日膳房偶遇后，他不止一次的回想过去，恨不得把自己没断奶的日子发生的事都回想一遍，更何况他生在西境长在西境，怎么可能见过皇城的公主呢？面对这一而再的灵魂拷问，他觉得若是再不讲清楚，自己真的是要疯了。
“公主，臣自小随叔叔驻守边关，一年前奉命进京，是第一次来到帝都。那晚在膳房偶遇，实不知你身份，若是有得罪之处，臣愿受责罚，但是臣真的…不记得……”
只听小公主一声叹息，司马信心一颤，感觉自己快要凉了。
“你记不记得，幼时在侯府别院，你救过一个小女娃？”
小女娃？一瞬间，司马信的思绪穿过漫长岁月，最终定格在了八岁那年，他想起那夜的观星楼，想起了解飏，想起了那句奶气的“霖姐姐说这里可以看星星”，想起了那飞出去一团……
“你是……你你你……”他惊讶的看着小公主，像离了池的鱼一般，惊慌失措，也像翱翔的鹰一般，雀跃激动。如果给他一面镜子，他应该能看到自己被扯开的面孔，以及快掉到地上的下巴。
“所以，你还要说不记得我吗？”小公主露出狡黠的一笑，带着几丝傲娇。
直到那壶清茶彻底没了暖意，司马信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他不敢相信当初那只小团子竟然是公主，并且自己还救了她。当年之事，从头到尾一场闹剧，等到他和解飏两人缓过神儿来，小团子早已离开，司马若没有再提，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如此便是这么多年，再见竟是如此景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