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欲

1

任娟拎着对面超市买的两大袋子东西走到小区门口，刚要放下一袋腾出手来拿门卡，旁边保安室已经蹿出来一个穿保安服的男人，利落地帮任娟把门开了。

任娟赶忙说谢谢，瞅了他一眼。

二十四五岁，瘦高个头，有几分清秀，还文绉绉地戴了副近视镜。

任娟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前几天小区贴了招保安启事。

看着挺通透的样子，给任娟开了门，还礼貌地询问，姐要不要帮忙啊？

任娟谢了他，说不用。

东西虽多，但都不沉，任娟拎着回了家。

以后早早晚晚碰到，任娟知道了这个热心的小保安叫赵虎。

嘴巴很甜，每次跟任娟见了面，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喊姐。

有一次，任娟下来拿保安室代收的快递，是买的卫生纸抽纸，两大箱，一次拿不过来。赵虎就说，姐我帮你送上去吧。

任娟犹豫了一下，她没少在朋友圈看保安或快递员图谋不轨的案例，觉得还是不妥当。便推脱说，不麻烦你了，我再下来一趟，不麻烦。

赵虎已经把箱子拿起来了，说不麻烦，几分钟的事儿。

任娟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到家开了门，赵虎把东西隔着门槛往里一放，说姐我回去啦。

半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等任娟说谢，就转身走了。

任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她小人之心了。

后来赵虎便经常帮着任娟送个快递什么的，每次都是放门口就走了。

有一次任娟喊住他，把之前收拾好的老公王继阳参加活动发的两件衬衫递给赵虎，说是新的，

我老公现在胖了，也不能穿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赵虎就说，姐看你说的，哪会嫌弃呢？那我收下了。

倒是落落大方。

赵虎拿了衣服又说，其实姐夫不胖，不过是壮实。

任娟愣了一下，王继阳开了个小公司，每天早出晚归的，俩人也很少一起出入，赵虎竟然认得王继阳。

赵虎好像看出任娟的疑惑，解释说前两天晚上，你跟姐夫一起回来，我刚好在咱小区碰到，远，就没招呼您。我经常见姐夫的，他每天回来挺晚的，忙吧？

对，他挺忙的。任娟笑起来，觉得她又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赵虎就走了。

五月初的时候，任娟表妹出嫁，她决定回趟几百公里外的老家，也陪父母住几天。

中午的车，没让王继阳赶回来送，拉着行李去小区外面打车。走到门口，碰到赵虎值班，他有点诧异问道，姐你出去啊？

任娟说对我回老家住两天。

赵虎就赶快跑到路边去帮着任娟拦了辆出租车。

任娟在老家住了一个礼拜，回来的时候，王继阳去车站接了她。

王继阳特喜欢任娟老家出产的一种野蘑菇，任娟给他扛回来一箱子。

扛到家里，王继阳说，明天就炖一锅，馋了。

任娟瞥了他一眼，就嘴馋啊？

王继阳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哪儿都馋了。

没等任娟把澡洗完，便迫不及待地把她从卫生间薅出来，用毛巾胡乱在任娟身上擦了擦水，

就裹到了床上。

2

王继阳真像是饿了好久的样子，前戏也省了，长驱直入，纵横交错地直至一泻千里。

任娟都能感觉出来王继阳的急躁。

也不过一周而已。她笑他，没出息。

王继阳说你不想啊，不说三十如狼，你现在还不就是头母狼？

任娟呸了他一口，说得咱俩都跟畜生似的。

王继阳说脱了衣服还不就是畜生。

笑嘻嘻地上下其手，开始备战第二次。

也是这几年，每次两人小别后的惯常戏码。

任娟其实挺喜欢跟王继阳在床上耍流氓的，不像两口子，两口子听起来有点端着的味道。她跟王继阳，在床上倒像是一对偷情的狗男女。

任娟还偏偏迷王继阳这点儿。她有次跟一个同学聊天，同学说她老公上了床就一副正襟危坐的庄严，让她顿时兴致全无……

把任娟笑坏了，想大概同学老公是公务员，又在政府工作，平日里都端着，端习惯了。

不像王端阳，一天正经的班都没上过，毕业就自己折腾公司，自由惯了。

任娟觉得她还是挺赚的。

然后第二天一早，任娟就去打车去了较远的一家大的农贸市场买了两只小柴鸡。

回来时，路过小区门口，赵虎正跟一个带孩子的老太太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看到任娟，赵虎立刻不聊了，迎过去喊了声姐。

利落地给任娟开了门，然后又跟任娟朝里走了几步，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完。

任娟就停下来，说有事儿？

赵虎有点犹豫，支吾了半天，忽然伸手拉了任娟一把，姐到这边说。

把任娟拉到了路边稍僻静处。

任娟有些纳闷，咋了？

赵虎吞吐半天才说，姐，这几天你没在家，姐夫，那个……

任娟心里顿了一下，面上全然不动声色，说你姐夫干嘛了？

赵虎才像下了决心似的，飞快对任娟说，有两个晚上，赵虎都带了一个女的回来。他留意了，有一次那女的十点多才走，大前天，那女的干脆是早上走的。

赵虎说，挺年轻的，一股子狐媚气，长得比姐你差远了……

任娟打断了赵虎，别胡说八道的，那是你姐夫的堂妹，就在他公司上班，经常来我们家里的。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姐夫不会收拾家务，她过来帮帮忙。

赵虎就像突然被什么噎住了，愕然了半天才结巴出几个字来，这……这样啊。

任娟就笑起来，半开玩笑说你这孩子，年轻轻轻的思想还怪复杂咧！还没女朋友呢吧？回头碰到合适的，姐给你介绍一个。

赵虎就蹭地红了脸，说对不起啊姐，我，我……

我了半天啥都没说出来。

任娟呵呵笑两声，没事儿，我还得谢谢你帮我看着你姐夫呢。

说完从手提袋里摸出一袋子干果递给赵虎，给你带的零食，差点忘了。

赵虎接过来，越发不好意思，姐你别跟姐夫说啊。

任娟说真是，有啥好说的。

回到家，任娟  把让人剁好的柴鸡扔到水池里泡上，又蹲下来拿出一小袋蘑菇，一个个择干净，放入器皿……

不多的活儿慢悠悠干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起身舒了口气。

然后任娟给王继阳打了电话，问他晚上回来吃饭不？回的话，她就做蘑菇炖小鸡。

王继阳连声说，回，回。

又压低声音说，多放点蘑菇，壮阳。

任娟说滚。

挂了电话，小腹忽然一抽。

任娟觉得她在王继阳手里是翻不过来了，他随时随地，都能让她小腹一抽。

晚上，小鸡炖蘑菇加半瓶红酒，完好地延续了前一晚小别胜新婚的热烈，时间充裕，还演绎出三两出花样来。

堵在任娟心里一整天的那口气，就被王继阳三两下戳漏了，从身体的某一处噗嗤噗嗤地散发出来，最后只剩了软绵绵的一汪水。

3

但任娟没想到，两个月后，在她又一次回娘家小待了半个月后回来的第二天上午，赵虎竟然跑来敲了门。

任娟前一晚跟王继阳折腾了半晚，迟迟没能爬起来，又睡了个回笼觉。

赵虎没说错，王继阳壮实得很，把任娟折腾成这样，也没影响他一大早赶去公司忙活。

听到门铃，任娟隔着孔儿看到是赵虎，还是有点意外，在睡衣外面裹了个外套才开了门。

赵虎这次依旧没进来，但也没吞吞吐吐，看到任娟就把手机摸出来，划拉了几下递给任娟，说姐，你看这个女的是我姐夫堂妹不？前几天你刚走，晚上她就来了。来得可勤呢。

任娟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王继阳跟一个卷头发的女的肩并肩往小区里面走的背影，女的差不多跟王继阳一般高，卷头发，穿个超短裙，短得差不多盖不到屁股。

所以王继阳就用他的手，帮女的盖住了露出来一半的屁股。

但也只盖住了左边一半。

任娟感觉到心跳突然加快，好像赵虎手里拿着的不是王继阳偷情的照片，而是她自己，被人捉奸在床。

说不出的尴尬和恼羞成怒，任娟突然冲赵虎发了火，说你知不知道偷拍别人是不道德行为啊。

赵虎被任娟吼愣了，毫不夸张，吓得一哆嗦，哆嗦了几下才怯怯地喊了声姐，赵虎说姐你没事吧？

任娟心里那团火才像被冷水扑地扑过来，登时熄灭了大半，半天没说出话来。

赵虎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姐。

任娟咳了一声，赵虎你是保安，应该知道偷拍是侵犯别人隐私，这样不好。再说，这也看不出来什么，背影像的人多了去了。

任娟把手机塞还给了赵虎。

赵虎接过手机，瞪大眼睛看着掩耳盗铃的任娟，还想说什么，任娟已经下了逐客令，说我有点不舒服，赵虎你先回去吧。别乱说话，真的不好。

赵虎点了点头，姐我知道。姐你……真没事吧？

任娟就笑了一下，没事，我就是没睡醒。

轻轻把门关上了。

然后，任娟就真的又蒙着头又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中午，王继阳打了电话才爬起来。

电话里，王继阳说，就知道任娟不抗折腾，一准被折腾得爬不起来了。他喊她起来吃饭。

任娟说那可需要大补一下。

王继阳说，出去吃点好的吧，晚上给你报销。

任娟说都报啊，还想去买两件衣服。

王继阳说卧槽都报，银行卡都在你手里，还贪心呢。

任娟说就贪，我知道你还有小金库。

王继阳哈哈笑了，然后，给任娟转过来五千块钱，转账红包上写了几个字：随便花。

任娟点了收钱，心里缓了口气。

4

任娟没再睡，听了王继阳的，爬起来出去吃了顿牛排，一整份，全部吃了下去。

然后，任娟拐去手机店，买了款千把块钱的新手机，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把赵虎从保安室喊了出来。

任娟把手机给了赵虎，说你那个手机也旧了，还小，别用了。

赵虎愣了半天。然后默默地从裤兜拿出手机，递给任娟，说姐你放心，我以后不乱拍东西了。卡你回头记得取出来给我。

任娟点头，说下午你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顿饭吧。

赵虎赶忙摆手，不用姐，我请你吧，你老给我东西。

任娟说那哪行？你工资那么低，说好了，我请你，我们爱喝多久喝多久。你姐夫有应酬，说了晚上不回来。

赵虎眼睛亮了一下，那好。

晚饭，任娟和赵虎去了对面的粤菜馆，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任娟说反正晚上你也不值班，喝点儿吧。

赵虎就说，好。

两人边喝边聊小区里的事儿，也聊了聊赵虎老家，家里的人，赵虎出来的这些年……最后，聊着聊着竟喝了六七瓶。

都有点多了。

结了帐回去，赵虎说姐我送你吧。

任娟说行，真有点晕了。

小区六栋高层，任娟住最里面那栋。两人就沿着小区里弯弯曲曲的路朝里走。走到三四号楼中间的花园旁时，任娟身子一倾，轻轻哎呦了一声，像是扭到脚了。

赵虎赶忙伸手去扶任娟，说姐你没事吧？

赵虎的手握着任娟的腰，嘴里的热气喷在任娟脸上，任娟像是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就塌在了地上。赵虎有点惊，也有点……躁动，顺着也就把身子俯了下去，两手牢牢把任捐搂住，也不知道是要搂起来，还是压下去……任娟突然卬足力气喊了一嗓子，你干嘛啊！拿开你的手！

声音非常大，花园里一群乘凉的大人孩子都跑了过来。

赵虎懵逼了，右手还牢牢箍在任娟腰上。

跑过来的人中，有物业负责的那个女的，愣愣地看着赵虎。

任娟一把就把赵虎推开了。

赵虎第二天就被开除了，物业专门上门来跟任娟道歉，说把关不严，竟然让这么没有道德的人混进小区当了保安。

那女的说，他自知有错，也没解释，收拾东西就滚蛋了。

任娟应了一声，说我也没以为他会那样，跟朋友喝了点酒，还以为他要送我是好心。

那女的说，年轻气盛，上半身管不住下半身也正常……说句实话，有些小区保安跟住户勾搭的不在少数。他大概，也是被占了便宜的同行蛊惑了……但我们小区绝不能开这个例……

任娟就嗨了一声，说这事儿闹的。

5

王继阳晚上也就知道了，把任娟按在身子底下说，我也看那小保安老给你献殷勤，不是啥好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又说，你这天鹅肉，除了我谁都别惦记。

任娟呸了王继阳一口，小保安还挑拔离间说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勾搭呢，真特么有心计，我就想你有劲儿也在家里使完了，哪还能往外面走私。

王继阳哈哈大笑，那是。突然地重重朝下一压。

任娟整个身体都那么一颤，酥酥的，软软的，又有点无可奈何的。

然后在王继阳越来越迅速的律动中，任娟的身体越发有些腾空般的迷乱。

但心里却有一处，这一次，好久都没被欲望扫平。

赵虎真的太年轻了，他哪里懂得婚姻和世事的复杂？

任娟早就知道王继阳外面有人了，而且不止一个——王继阳天生性欲旺盛，下半身的需求极大，早已背着任娟偷嘴。

任娟不是迟钝的女人，岂会不知？

但王继阳也就是下半身出轨而已，任娟反复试探，发现他是把心和肾分得很明白的男人，不管在外面风流还是带人回家，都从来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

任娟也不是天生能忍的性格，也不是真得看着王继阳跟别的女人上床无动于衷。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除了偶尔不疼不痒地敲打几句。

除非离婚。

任娟不能跟王继阳离婚，无论从感情到身体还是到生活本身，任娟一次也没动过离开王继阳的念头。

与其说王继阳离不开她，不如说她离不开王继阳。

任娟和王继阳是自由恋爱，结婚不到两年，任娟查出甲亢，在王继阳的劝说下，辞了职专心治疗修养。

因为用药及时、保养得当，慢慢地身体好了很多，但也没有好彻底。

也因为这个病导致卵巢激素合成障碍，一直没能要上孩子。

每次医生都说慢慢调理迟早能要上。但这个迟早是啥时候，谁也没给个准信儿。

而这几年，王继阳的公司渐渐上了轨道，虽然赚的不是大钱，也足以让任娟丰衣足食，他便让任娟一直在家休养。

从查出病到如今，王继阳从来没有说过一个难听的字。从床上，到生活中。王继阳都没有慢待过任娟分毫，一门心思等着任娟彻底康复，要个孩子。

任娟不想离开这样的王继阳。虽然王继阳的爹妈想孙子想疯了，他们不敢和儿子说，私底下给她哭了无数回，说她要是真爱他们儿子，就放了他的手，让他有个后。但任娟还是不想离开。

就算将来她真生不出，他要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拖一天算一天吧，至少，她能多享一天床上床下的福，顺便多抓一些钱在手里。再说，也许她运气好哪天就怀上了呢。

所以，她必须给王继阳留住面子。面子一旦撕破，这本来就不那么坚实的婚就很有可能保不住。就算不离，在一起也会处处别扭，处处难堪。

也所以，任娟自己掩耳盗铃，也不容允许赵虎来揭穿。

他揭穿的不是王继阳，而是任娟眼下的日子。

任娟也以为换手机的提示后，赵虎能醒悟了。

但那晚喝了点酒，赵虎却跟任娟说，姐，你放心，我啥都不说，但下次我再遇到那个狐狸精，一定不让她好看，给你出气。

任娟觉得赵虎有点走火入魔了，她必须阻止赵虎，釜底抽薪，让他离开。

所以出了当时也算灵机一动，出了那个下策。

任娟当然知道她这么做不地道，但和生活比起来，那点不地道真不算什么。赵虎无非换个地方继续做保安，本来也没啥前途，也没损失什么。而且，赵虎这么对她，任娟想，就像物业的女的所说，多少也是有些不能告人的目的吧？她年轻，也有姿色，并且，在赵虎眼中，没准也是个有钱人……

而赵虎，十七八岁出来打工，到现在穷得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也是在那晚天喝了点后对她说，哪儿哪儿都憋得难受，特别是看到中意的女人……当时她没有阻止他，反而引导着，让他继续说了些胡话。

当然，她录了音。万一他要任性折腾，她也算有个把柄。

但任娟很意外的是，赵虎竟然一个字没辩解，让她少费了不少口舌。

他真破釜沉舟，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她和王继阳也是很麻烦的。

赵虎竟然没有。也许是知道解释没用，也许是他对她真有那么点真情所以伤了心……

但说起来，人是有了私欲，才会变得自私算计的。

比如任娟自己。

人也都是有了私欲才会被人利用和出卖的。

比如赵虎。

也不冤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