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狗娃

文章来源于公众号：Lcarusd

上岭村离县城最远。平日村里头疼脑热啥的都自己解决。没人想着进城，白搭工夫。村头有口老水井，是50年代土改时凿的。家家户户浇地、吃水、洗澡都靠他。时间长了，村里人下地回来吃过饭，总爱围在井口闲聊。聊聊李家寡妇王家的猫，解一天的乏。

狗娃就生在上岭村。每天鸡一叫，他就背着镰刀、草绳出门割草。太阳出来，晒的满脸满头的汗再回家吃饭。临近晌午，就要喂猪，喂羊，撒开鸡圈。村里人总说，这娃儿对畜牲比自己爹娘都亲。狗娃那黢黑的脸上就呲出半口笑来，又低头喂猪。

狗娃八岁之前不这样。村东头到村西头要问那家娃最爱捣蛋，肯定是狗娃。

村里杀猪匠嫁女儿。喊了年轻时在机关食堂打过杂的老张来掌勺。狗娃去要两口肉吃，老张抄起油滑的大手就落在狗娃后脑勺上。狗娃一吃痛，嚎叫着跑开了。没多会儿，就跑墙头上往老张滚着油的热锅里撒尿。

狗娃最爱去邻院大嫂家玩。村子里跟狗娃娘同辈的女人，狗娃都叫大嫂。一来二去，熟络以后狗娃真把大嫂家当自己家。直到有天夜里狗娃想吃生鸡蛋，想起白日里瞥见大嫂家鸡窝还有没拾回去的蛋，便翻墙去吃。被人家连骂带踢吼了回去。

长到八岁那年酷夏，狗娃就不捣蛋了。

那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几天，村里人都出去收麦子。狗娃自己留家，翻他爹他娘结婚时的物件玩。床底下有台他爹的大收音机。狗娃看着干脆钻到床底去玩。小孩睡觉快。狗娃累了就在床下睡，也不知他爹他娘啥时候回来的。

眯着眼醒来时，单见他娘哭红个脸，满院子喊狗娃。狗娃吓坏了，打生出来都没见过他娘这样。望着他娘有一会，愣是没敢吱声。一双黑眼珠子，就滴溜溜望着他娘东家西家的找。后来有人说，狗娃是掉进村头井里淹死了，说的有模有样的。还有人看见狗娃往村头去过。狗娃娘哭到半夜也没歇歇气。

狗娃一直藏着没动弹，也累，肚子咕咕叫。终究还是出来了，崴着脚到堂屋告诉她娘，自己一直藏床底下呢。狗娃娘听完，抡起刚扎好的扫帚就打，直打的皮开肉绽。狗娃哭的越凶，他娘越不解气。

再后来，狗娃就不捣蛋了。他娘逢人就夸，狗娃张大了，懂事了。就是看着狗娃一声不吭的喂猪，有时也愣神，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