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轻风洒洒,园林绿荫垂垂。楝花开遍麦秋时。雨深芳草渡,蝴蝶正慵飞。
秦业的院里不知哪一年,忽然栽种了一棵楝花。这是从江南运来的名种,精挑细选,端的是枝叶繁茂,花朵茂密,风姿绰约如婷婷少女,令人见之忘俗。
不用说也知道这株楝花是为谁栽的。只知道打那之后,赵楝便留在秦业身边贴身伺候,山庄里便没有人敢明着为难赵楝了。
后来,亦不知哪一日,秦业才将赵楝收了房。渐渐的,山庄上下皆看出了二人的首尾,便称呼起了楝姑娘。
有那起自小便不喜欢赵楝的,如幼时与赵楝同寝的蔺有茹,因着赵楝颇受主人眷顾心生嫉妒。她心中总想着,这赵楝功夫不行,却能仗着是庄主亲自带回来的事事压他们一头,脾气又大,脸子又臭,庄子里没几个人喜欢她。讨好了主子,到处耀武扬威,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本领又不行,真让人更难高看她一眼。
虽这样说,秦业却始终都没有亲自教导赵楝武艺。即便知道她天赋极差,也没有刻意指点,只是与老鬼一直商量着如何教导。但只一件,是秦业手把手教导的,便是鸣箫。
山庄皆知秦业是风雅之辈,弹琴品箫,喝茶赏花,月下焚香,吹花嚼蕊,无事不做。秦业的琴声乃是一绝,而箫声则是赵楝当属头等。
说起学箫来,却是赵楝自己的意思。因她母亲会吹埙,故居的春日里,楝花下,母亲时常以埙哄逗她。埙声呜咽幽怨,使人闻之伤感,倒不如箫声清幽。
若是赵楝未曾去过黄海穷家,只怕岁月静好的日子还长着。可一切都在赵楝的死后戛然而止了。
山庄里人尽皆知,庄主的心头爱是庄主亲手送走的,曾经琴箫和鸣的景致众人还如数家珍,如今那个人却是死于庄主之手,赵楝两个字顿时成了山庄中的禁忌。
而这两个字再出现,不过是隔日的功夫。如今,死而复生的赵楝再度归来,长进没有多少,庄主却似乎对她愈加疏远了。
恰如今,二人站在楝花之下,花荫树影之中,正是蜜里调油之际,可秦业却只是询问了她的伤势。
“胳膊上的伤如何?”
秦业低哑的声音从赵楝头上传来。赵楝并未看他,只是点了点头:“不打紧。”
“锁骨如何?”秦业又问道。
似乎这样暧昧的距离让赵楝有些无所适从,她把脸瞥向外面回道:“没大碍。”
秦业把她的脸扳回来,一字一句的说:“打定主意要走了?”赵楝还是不敢看他,他的手还在自己的下巴上,却也点了点头。
一阵风来,楝花的香气盈满二人的鼻息,充盈他们的胸腔,令人陶醉。
“我知道你是不怪我的,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即便如此也不肯留下吗?”秦业依旧低声说道。赵楝看了看被肖毅拽走的汪柰,她一直看着这边,然后点了点头。
秦业自然看看到了她的目光,哂笑道:“十几年的情分,竟不如几个月的?楝儿竟有如此癖好,我竟不知。”赵楝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
花影之下,秦业幽幽的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赵楝把自己埋在秦业的影子里嘟囔着:“这话不是这么用的……”
“噗……”
秦业笑出声来,忍不住在赵楝的唇角轻啄一吻便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月光如水,树影如藻。赵楝和秦业相偕进入房中,在没有出来过。
赵楝躺在床上,还未睡熟之际,却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起床开门,却是汪柰站在门外。
汪柰本已经做好了被秦业奚落的准备,却不料房中只有赵楝一人。
原来赵楝的房间与秦业相连,秦业每夜给赵楝上好药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了。
即便如此,汪柰依旧愤愤:“这算什么?丝毫不顾及阿楝你的名声,随着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啊?”赵楝却冷笑一声:“名声?我为什么要在意那种东西。”
汪柰顿时语塞了。
“你们怎么会在山庄里?”赵楝一边点亮了屋子里的灯,放在茶桌前,一边又顺手给她倒了茶,汪柰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
原来赵楝丝毫记不起楚山炉的种种,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在山脚下盯梢的时候。汪柰也不知哪里该说哪里不该说,只说楚山真君为了救他们而死,赵楝也只是点了点头。
想起赵楝在山洞中毫不犹豫的逃走,如今又如此冷淡凉薄,又想起夜里赵楝和秦业二人在花影中朦胧的身影,再想想这一路上她的脾气阴晴不定,顿时心冷入死灰。汪柰站了起来,道了晚安便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什么,回头问赵楝说道:“秦业没告诉你黄海穷都招了什么吗?”
赵楝顿时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看着汪柰问道:“你说谁?”
炉中焚着甜梦香,秦业却没有睡着。想着明日给赵楝带着什么东西上路,哪些线索可以帮她寻找鉴空遗书。忽然,他们房间的隔门被推开,赵楝穿着里衣轻车熟路的来到秦业床边掀开帘子冷冷的说道:“我要见黄海穷。”
冰冷的地牢里,黄海穷躺在地上喘着最后几丝气息。入眼的只有地牢的油灯,他被关在此处,不知天日。
忽然,牢门被打开,披着外衣的秦业带着赵楝走了进来。
黄海穷难得抬了抬头,看到赵楝的面容,他开始笑,可是这笑声里,只有短促而尖锐的气息,在这黑暗潮湿的地牢之中令人心觉更加惊悚。
“尝到了吗,还活着的痛苦……”黄海穷的声音极其沙哑,无情的嘲讽着赵楝。
“回魂蛊怎么解?”赵楝问道。
“想死了?想死,可没那么简单……我要让你也,也尝遍、看尽爱人死去的生活……”黄海穷说着,又开始放肆的笑。
忽然,他觉得赵楝并没有反应,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如此……你不过是个冷心冷情的怪物,你没有所爱的人……”
赵楝发着抖,强撑着继续问道:“鉴空遗书何在?”
“日子不好过了吧?死而复生的感受如何啊?听人说,复生的痛苦令人发疯……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黄海穷的话让赵楝止不住的发抖,秦业见逼问不成反被中伤,便拉着赵楝往外走去。临出去时,秦业对狱卒吩咐道:“别叫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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