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次又要闭关干点啥?”
“我要闭关写小说!这次必须成功!”
“比做游戏靠谱些,要多少钱?”
“借我十万,钱花完还没出头我就跳楼!”
“不至于不至于,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我只拿得出七万。”
“也行,出书了翻倍还你!”
“不跳楼就行。”
我点了根烟,这是我第三次向阿圆借出全部存款。上次借是闭关做游戏,上上次是闭关画漫画。
我们的关系不至于此,只是高中同学,普通朋友。但人总需要一个慷慨的契机,来满足自己对高尚的渴望。况且不出半年,他满身油腻的父亲会找过来,把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再用炒菜的大勺把他一勺一勺打回家。
阿圆家向来富裕,他父亲有家四个门脸的粤菜大排档。因为为人和气,物美价廉,每个夜晚都座无虚席。而身为富二代的阿圆,物质丰富,精神匮乏,形成了不着边际的性格。
他对文学艺术有着超乎常人的痴迷,并贡献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经历和金钱。可惜实在没有天赋,学画十多年,也只勉强做到描图临摹。奈何心比天高,早在中学时期,阿圆就向我立下了大学读央美,日本学漫画的誓言。我也一直鼓励着他,提供些想法。并非真的相信他能成功。只是没人能拒绝阿圆父亲的干炒牛河。
没有天赋的热忱,只会消耗支持者的耐心。高考第三次落榜使阿圆爸怒不可遏,用炒菜的大勺把阿圆从街口打到街尾。最后攥着大勺,像一团河粉那样坐在褪色的塑胶凳上,抽了一宿的烟。
那天的干炒牛河,不像之前那样铺满肉,因为是厨师做的。阿圆爸的样子像是再也不想给任何人炒河粉了。
阿圆最后被大排档的伙计们扭送进一家交钱就能读的大专,环艺专业。我们断了联系,但我很少想起他。毕竟环境艺术也是艺术,没理由不满意,他没什么值得谁牵挂的。
在北京的第二年,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到北京了,能来接我吗?”我听出是阿圆的声音。
“哪个机场?”
“大兴。”
“离我好远,我估计走不开,给你个地址你打车过来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要不……你还是来接我吧……或者帮我叫个车。”
“我不好叫啊,我转钱给你你自己叫吧。”
“也行。”
阿圆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时,我很难把他和记忆里的富二代联系起来。他瘦了很多,从“阿圆”变成了“阿条”;衣服也是上次见面时那几件,领口袖口已经黑了,遍布不明来源的污渍;他的头发油到打绺,浑身散发着人油发酵的味道。馊味引得工作室众人纷纷侧目,在老胡点头默许下,我带阿圆回了家。
洗完澡的阿圆,穿着老胡的浴袍,自然的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心里烦躁极了,老胡有洁癖,他知道后免不了吵架。
“有可乐么?给我拿一罐吧。”
“没有,我们都不喝甜饮料。”
“可乐都没有……那你们喝什么啊?”
“有水,红茶,咖啡和威士忌。”
“给我杯咖啡吧,咖啡因能给我带来灵感。”
我强压不悦为他冲了咖啡,他放下碎屏的手机,一边喝一边嫌我的咖啡豆不好。
“怎么突然来北京?”我打断了他的抱怨。
“追寻艺术,探寻人生意义。”
“说人话。”
他被我强硬的语气震住,这才讲起这些年经历的事。
大专读了一年,阿圆再也无法忍受了。无论是环境还是人,都不符合他的“艺术气质”。或是说,不符合他对艺术的幻想。他逃回家里,以“备战高考”为由做了一年多的闲散人等。阿圆父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让他饿了去大排档帮忙然后吃饭。尽早断了对艺术那不切实际的梦。
“吃饭无所谓,不让我搞艺术就是叫我去死,所以我就借钱来北京了。”
“谁借的啊?狐朋狗友良心发现?”
“那没有,我妹借的。”
“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妹妹?”我很疑惑,他从没提过自己有妹妹。
“一起生的啊,我们龙凤胎,你见过她无数回。”
我努力回忆,好像确实有个和阿圆十分相像的女孩,在大排档忙里忙外。我一直以为那是员工,叫阿圆哥也只是客气。
“你牛河的肉就是她出钱加的,我爸那么抠,免费吃都是割他的肉了,还加肉。”
“所以你妹是那个……”
“好了我们说正事吧!”阿圆毫不留情的打断我,又露出曾经立誓时的表情。
“借我五万,我要创作一本史无前例的国漫!”
我觉得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至今还能如此自信的说出这种话。
“我也才来北京,哪有那么多钱?”我起身抱臂,准备逐客。
“书出了不会亏待你的!翻两倍还?三倍!”
“不是几倍的问题,我手里真没钱。”
“这样吧,帮我租个房子,其余我自己想办法。”
我本想拒绝,却又无法忍受他哀求的眼神。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回到几年前,一拳打翻那个吃干炒牛河还加肉的自己。
我搜肠刮肚,又找小羊借了些,在五环给阿圆租了个两居室。原本不需要这么多,他挑三拣四,不愿与人合租。
而他所谓的“自己想办法”,就是隔三差五的找我借钱。一百三百,到也不多,就是次数频繁。老胡看到后明显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贴补我一些。
当阿圆发消息找我要数位板时,老胡捂住了我的手机。
“你要给他买吗?”
“不太想。”
“那你要怎么说?”
“……”
老胡起身打开台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眼睛适应后,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比光还刺眼。
“我之前觉得你挺机灵的,结果还是温室里的花朵,别人说什么你都只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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