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呢？——解读《倾城之恋》中的凄凉亲情与倾城

      我们知道，张爱玲作品中所表露的人生观念， 绝不局限于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 在当今社会仍有许多共通之处， 有上海文化、 香港文化、 爱情亲情的独特理解、思想观念等等诸多贯通今昔的社会文化因素。可以这么说， 张爱玲是时代的一个符号，她诠释了那个时代所具有的特征， 而这特征又深入到社会底层，达到了她所追求的 “苍凉中的更多的回味” 。

       长期以来在文学中建构的美好亲情关系更是在她笔下消散了，就连亲子关系也被还原为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完全没有逃出人与人之间的自私与冷酷。在张爱玲的世界里，她仿佛是独立于整个世俗世界之外，但又在世俗世界的边缘走寻摩擦。“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亲情在她眼里不是一家和乐，而是一种苍凉悲剧。为何在张的作品里，永远都是破碎的亲情？是否和她本人的遭遇，家庭有关系？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知道，张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小说里的亲情淡薄，甚至是一种扭曲的情感。少女时代，无家的失落感与父母给她造成的心理创伤，都使张爱玲在潜意识里产生了对父母的敌对情绪，进而影响了她对家庭亲情关系的理解。她生活在旧时代瓦解的时期，出身于崩溃的豪门望族，又经历了被父亲逐出家庭的人生悲剧，同时她还深受西方现代文学的影响，这些都给她提供了审视人性、审视亲情的另一种眼光，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痼疾，看到了她小说世界里乱世的荒凉。在《倾城之恋》中，这种悲凉的甚至是难堪的亲情也是被张赤裸裸地摊在读者面前。她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亲情。它就是如此地令人不堪。

      在《倾城之恋》中，一反传统母亲美好的形象，母亲的形象受到极大的嘲讽和调侃，母亲变得自私、冷漠。小说中的白流苏可以说是一个弱者，一个社会和家族造就的弱者。在被兄弟亲人责难诘问甚至是毒骂否定人身自尊时。流苏以为可以在母亲那儿得到慰藉。但是母亲在“白老太太耳朵还好，外间屋里说的话，她全听见了。”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出言阻止和维护，反而是劝流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跟着我，总不是长久之计。倒是回去是正经。领个孩子过活，熬个十几年，总有你出头之日。"”在这里你看不到一个真正作为母亲的那种为孩子着想的心。“她所祈求的母亲与她真正的母亲根本是两个人。”乍一看，仿佛白老太太说得在理，但是流苏此时的近况如何？我们知道，流苏已经离婚七八年了，又无子嗣。怎么可能再回去夫家，叫她如何立足和自处。

         可以说在《倾城之恋》中，亲情只是一种说辞，一种面子上的事。白老太太积极筹划七小姐的婚事，只是抱着"宝络这孩子，今年也二十四了，真是我心上一个疙瘩。白替她操了心，还让人家说我：她不是我亲生的，我存心搁了她！"这种想法，而不是她是亲人，我要为他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如此看来，流苏作为一个离过婚的寡妇，在家人面前是怎样地不待见。在范柳原与流苏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只因为和跳了一支舞,就给白公馆招来一场闹剧，给流苏自己招来谩骂。在张的笔下，亲情是如此不堪，他们都以自己为中心，即使是家人，也进不去，即使是撞破了门，也难以踏足半步。或许就是这样的家族关系，这样的令人心碎的亲情。从某一层面造就了白流苏的爱情。“今天的事，她不是有意的，但无论如何，她给了她们一点颜色看看。她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么？早哩！她微笑着。”流苏对自己默默的扳回一局而高兴。她知道范柳原对她并不是真心，起码最开始是不是的。“范柳原真心喜欢她么？那倒也不见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她不相信范柳原，但是愿意与他一起，只是想找个依靠，因为她即使有个大家族，却只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人罢了。

      我们说香港的陷落成全了范白的爱情。但是流苏明知范只是好奇新鲜，依然义无反顾，不过想挣脱那个牢笼，给不了她温暖和庇护的所谓家人。范白的爱情的“大团圆”结局很大一部分得益于社会环境，得益于动乱的社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而是一种妥协，一种对生活的妥协。《倾城之恋》 中白流苏为 “出净胸中这一口恶气” 而选择离家， 为谋生以青春为赌。在并不顺利的情感游戏中， 白流苏仍不惜花精力，甚至不介意情妇身份。白流苏前后经过多回挣扎，终究甘愿留在范柳原身边。她 “无非图他的钱，人终究未能战胜自私。至于范柳原呢？是否是真心的呢？答案显而易见：只因为白流苏不同于上流社会那些虚伪的女人，她真实自然，符合范柳原对于 女性的最初设想。但是他对流苏总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他希望流苏懂他，却总是不愿意真正地敞开心扉，但是他却矛盾地希望期待白流苏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另一方面，他深知白流苏的境遇，在感同身受的同时又害怕她仅仅是因为经济状况而依附自己。他不愿意被世俗的世界同化,却不得不跳进染缸里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同样漂泊的两个人怎么能赢得彼此的真心呢?于是两个自私的男女在爱情中迟疑、试探始终不敢交付真心。在虚伪自私的社会中两个孤独的人遇见却不能彼此相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玩着爱情游戏。

    《倾城之恋》真的是在倾了一座城之后，才成全了一个爱恋。这着实读来令人唏嘘不已。白流苏的命运在香港陷落后得到了落定。那场战争来的突然，冷冰冰，不讲道理的。但是对于白流苏却是一场歪打正着的飞来横福。以大城市的颠覆，成千上万人的痛苦来成全白流苏微小卑微的幸福。

      小说的末尾，张爱玲这样感慨到：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在这样荒谬的爱情面前。流苏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以城市的坍塌成全这一对恋人，那是当香港恢复原貌，大厦不再坍塌之后，爱情是否依然？我们猜不透结局，但是有所谓吗？其实无所谓，起码流苏得到了一个立足自地，即使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她也得到了范太太的名衔。这可怜的人终于收获了可悲的爱情，不，不能说是爱情，而是终于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