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19:00。
我站在国贸三期的电梯里,忽然间感觉隐藏在左腹部的灵魂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呼唤,我瞬间一阵晕眩。
是的,我来自大天津卫帝国,和这里隔着一整个通利福尼亚。那是一片神奇的国土:任何一个女子只要踏上那片热土,无论她豆蔻年华还是满头白发,都立刻会有数以万计的陌生人和她产生了亲密的关系——他们亲切地称她为:姐姐。
此刻,我的灵魂和血液里来自古老的港口的那份不安分的因子正在蠢蠢欲动,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诱惑我:回家吧…
可是我不能。
我还没有在这个隔着一整个通利福尼亚的异国他乡站稳脚跟,我不能回家,因为我肩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我还没有学会如何阻止可怕的环城路那悄无声息却令人恐惧的吞噬和蔓延——由三环变四环四环变五环五环变六环。我是帝国选出来的五千勇士之一,肩负着阻止帝国被变成八环的光荣使命。
当年我和数万孩子被挑选出来,每天苦练武功,内容从如何在十二级大风中自如行走而不吹乱头发,到如何敏锐地在一天清晨判断出这一天可能用到的衣物。哦不要笑,这在天津卫帝国是一项非常玄妙的功夫,清晨时你穿着一件T恤出门,到中午极可能被暴晒的日头蒸到脱水,也极有可能被突然而至的寒风吹成傻逼。这门功夫之玄妙堪比六爻,不在帝国参悟个十来八年绝对无法参透其中奥义。
最后一项便是天津卫帝国的终极功夫:相声。
可能在外人眼中,相声不过是逗人发笑的茶余饭后的节目。但是在天津卫,相声却是一门顶级的武功,融合了剑姬和奶妈的功效,既能攻击对方使之在领导在背后视奸时忽然大笑出声从而丢掉饭碗,又能使高高在上的领导和你一同观看后忽然和你变成哥俩好从而让你升职加薪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以相声为武功的门派天津卫大大小小数不清,其中佼佼者当属德云社,其掌门人郭大侠天庭饱满地势方圆颇有大侠风范,其功力达到了活死人医白骨之效,在江湖上一时风头两无。
通过层层选拔,最初的数万人只剩了五千。我永远无法忘记隔壁家的二狗在十二级强风中活生生被吹回了家门,也无法忘记青梅竹马的小花在相声攻击下笑到在地上打滚筋疲力竭。但是我不能为战友们流泪,因为我们肩负着帝国的命运。
出发那天,师傅将我们五千人召集到梅江会展中心。先是动员大会,台上的大人讲了很久,讲到我以为今天不会出发的时候,师傅接过话筒,音响中顿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是时候告诉你们这个帝国的终极奥秘了。我们帝国的公民祖祖辈辈都受着这块神圣的土地的庇护,离开这块土地,就会有一种可怕的诅咒。这个诅咒起于你们的左腹部,最后到达你的头部。在这种诅咒下,你会变得寝食难安,无法集中精力做事,甚至对人生失去兴趣。”
台下顿时一片交头接耳,尼玛,早知道劳资就不参加什么坑爹的选拔了!
“不过好在这一诅咒并不会应验在每个人身上,也不会天天发作。”
大家开始面面相觑,猜想谁是那倒霉蛋。
“而这一诅咒是有药可解的!那就是——我们祖传的神药,哦不,食物,煎饼果子!”
“当你感觉到左腹部有不正常的反应时,就要赶紧去寻找这一神药。要记住,不是每一种煎饼果子,都有资格做神药。能够解除这一诅咒的,只有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至于它在哪里,就要看有缘人了。”
…尼玛。
还没问起那老头寻找这种煎饼果子的线索,老头就回头对台上不耐烦的大人说了一句“您说嘛?”便急匆匆地跟着他走了。
我们五千人就稀里糊涂被送到了天津东海关边防总检,在一片“天津麻花正宗天津麻花”“十块十块领您进站”的嘈杂声中稀里糊涂地奔往未来。
好在我未雨绸缪,在刚到达北京就在前辈带领下找到了卖正宗天津煎饼果子的地方。不过前辈交代,这是一位高人,通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具体地点每天还是要看缘分。
…尼玛again。
在一号线上,我已经感觉的到那可怕的力量到了头部,平时我坐在地铁上总喜欢东张西望,今天我完全没有任何关注旁人的心,只是像洄游的大马哈鱼一样被本能牵引着奔向目的地。我生怕再晚一些,自己就会失去对人生的兴趣,天哪,我还没有成功地拉过姑娘的小手,就要看破红尘了吗?我欲哭无泪。
随着出站的人流麻木地挪出地铁站后,我仿佛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对了!就是这个味道。我顺着这个味道一路狂奔,仿佛脱缰的野狗。
高手隐于市。摊煎饼的阿姨五十出头,消瘦矮小,系着一条半旧的围裙,看起来和帝都任何一位中年劳动妇女没什么区别。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位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看她的眼睛炯然有神,便是那“金光鹞子眼”,能一眼就看出一堆零碎钞票够不够,也能看穿任何一张假钱,甚至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出混在一堆硬币中的游戏币,轻蔑地丢出去再啐一口。她的手指细长,关节虽有些粗大,却是异常灵活,颇有张家起灵后人之风范。我第一次见她时,看到她奇长的二指,忍不住问道:“阿姨可是张家后人?”她充满警惕地看我一眼,看我没什么恶意,才长叹一声:“如今都要上交给国家,谁家后人也不济事喽!”她的手臂纤细,却有霸王举鼎之力,之前看她单手拎桶,毫不费力。那桶可不是普通的桶,由玄冰铁整块打造而成,又在三昧真火中炼足了九九八十一天,触手初觉极寒随之极热,常人就是使了吃奶力气都不得撼动丝毫。那鸡蛋诞生于天地玄黄之初,非荤非素,包罗万象,五百年一生五百年一灭,唯有此蛋才能成就正宗的天津卫煎饼果子。
看她在桶中用玄铁大勺舀起一勺面,在整片玄铁制成的铁板上一转一抹便谈成了薄如纸韧如丝的面饼,再随手便拿起一颗鸡蛋一磕,一掰,鸡蛋便在面饼上摊成薄薄一片,我不仅暗自赞叹,只有这盘古开天辟地之初诞生于混沌中的鸡蛋才可以摊出这圆如满月、皎皎如玉之感,更别提它散发出的香气足以魅天惑地。随后,阿姨拿出她独门秘制的东西,也就是整个煎饼果子的精华——果饼,唯有此物方可解我族人之咒。再一晃神,阿姨凭借那快如疾风的手速便往上撒了葱花香菜。话说也怪,葱花香菜之味犹如毒药,我每次食用必脸色发青,中毒不浅。但在这煎饼果子中,这两味毒药却与其他配料相辅相成,既去除了自身毒性又增加了其解咒功效,大概是以毒攻毒吧。
到了这一步,围着阿姨的不少人已经望而兴叹,带着灰败的脸色去寻找下一个地方。有几个不死心的试探着问“能不放香菜吗?”阿姨不耐烦道:“吃煎饼果子为嘛不放香菜?那能叫煎饼果子?就剩这一个了,爱吃吃!”他们方才灰溜溜溃败而去。
真侠士之风,呵呵。
我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发现除我外还有两个人。一位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大概混迹于金融街。那小子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就是他当年光明正大地牵着我暗恋的小花的手从我面前走过,然后又在淘汰赛中暗算了小花致使她被淘汰。另一个大概和我一样是个IT民工,庞大的黑色双肩包仿佛装着整个世界。我俩目光一交汇,便各自别开头。你懂得,王不见王。
阿姨这时候出声了:“哎我这可就剩这么一个了,你们谁要?”
没人出声。
“那嘛,”阿姨清清嗓子,“你们谁能等,这煎饼果子就归谁。”
我心下一动,这招式看似简单,其实却大有讲究。你以为真的是看谁等得久吗?大错特错!
我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其他两位,只见他们也正在互相打量,一股真气在三人之间翻涌。高手间的较量!
过了没一会,那位西装革履的仁兄嘴唇发青,额头上滚下一粒豆大的汗珠,只见他手机屏幕一闪,一阵铃声响起却中途忽然中断,他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哼了一声,抛下一句“我不要了!”转身便走。转身瞬间,他手中的土豪金仿佛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呵呵,你加利福尼亚的苹果再牛掰,能刚过通利福尼亚小旋风?
气流在我和背包男之间再度升起。
他挑挑眉,轻蔑一笑,露出了手中杀气的一角,竟然是国产手机中的战斗机——华为!我心中凛然一惊,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对手,随即却又平静下来,我的实力也不弱。
对方见我岿然不动,很是吃了一惊。只见他摸摸口袋,拎出一副耳机,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好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我冷笑一声,你欺我国贸IT狗人少便当我是hello Kitty啊。于是我摸出手机淡定地打开了candy crush,还特意打开了背景音乐。
对方万万没想到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脸上的豆大的汗珠瞬间滚了下来,我一边淡定地刷着屏幕上的糖块,一边看着他屏幕右上角的血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落。
一时间风起云涌,忘记了今夕何夕。
终于,对方撑不下去了,手偷偷伸向包摸出了终极杀器——充电宝。说时迟那时快,煎饼阿姨一个佛山无影脚,紧接着一招河东狮吼:“不许使外挂!”
背包男此时阵脚大乱,功力尽失,吐血三升,落荒而逃。煎饼阿姨把那解开我族神秘诅咒的神药——煎饼果子郑重地交到我的手中。
那背包男远远喊道:“算你厉害!敢问仁兄用的是什么神器?”
我淡淡地举起手中的国产杂牌机,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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