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12月7日(公历20日)~18日(公历31日)在莫斯科举行的暴动,实际是后来苏联史学界所谓“大混乱”(Массовые беспорядки)(当年文件称“叛乱”)的引子,也是1905年革命行动的最高潮。
1905年10月莫斯科开始出现罢工,意欲求得经济政策上的让步和政治自由。罢工潮蔓延全国,最终发展成全俄罗斯的十月政治罢工。10月12~18号期间各行各业参加罢工者逾二万人。
到了11月23日,莫斯科新闻检查委员会对自由主义报纸《晚邮报》、《生活之声报》、《每日新闻报》和社会民主主义报纸《莫斯科真理报》众编辑提起刑事指控。
11月27日(12月10日),莫斯科合法的布尔什维主义《斗争报》首刊发行,资金来自出版商谢尔盖·斯基尔蒙特。
该报完全致力于工人阶级革命运动。共出版九期,最后一期呼吁“全体工人、士兵和劳动者们”发动政治总罢工和武装起义。
至12月,布尔什维主义《斗争报》、《将来报》编辑也遭刑事起诉,同月被起诉的编辑还包括自由主义的《俄罗斯词汇报》、讽刺杂志《针砭》(Жало)与《弹片》(Шрапнель)。
1905年12月5日,第一届莫斯科工人代表苏维埃在菲德勒学校(马卡连柯街№5/16)开会(另据来源,举行的是莫斯科市级布尔什维克代表大会) ,决定宣布12月7日举行政治总罢工,继而发动武装起义。菲德勒学校一直是革命团体聚会中心之一,频繁开会。
12月7日罢工开始。莫斯科大批企业停工,电力供应切断,商铺闭门。此次罢工涉及莫斯科约60%的工厂、制造厂,许多大型企业工人不来上班。街头集会和会议在武装纠察队保护下进行。尼古拉·施密特在普列斯尼亚自己拥有的家具厂纠集的队伍训练最充分、装备最精良。
铁路交通也瘫痪了,仅剩军队控制的尼古拉耶夫铁路(译注:即莫斯科-圣彼得堡铁路)仍然运行。下午四点城市陷入黑暗,因为苏维埃禁止路灯工人点燃街灯,而且不少街灯早就被人打碎了。在这种情况下,12月8日莫斯科省长Ф. В.杜巴索夫宣布莫斯科市和整个莫斯科省进入紧急状态。
尽管出现了外部威胁的大量征兆,当时莫斯科人的心情还算轻松愉快。Е.Л.卡马洛夫斯卡娅伯爵夫人在日记中写道:“就跟放假一样。到处都有人,工人们举着红旗拉帮结伙开心散步。年轻人真多!不断听见有人喊:‘同志,总罢工了!’可见,他们的确是在热烈庆贺自己的大喜事……门窗都关着,城市好像死气沉沉,可看一眼街上——活泼热闹着呢”。
12月7日夜间至8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莫斯科委员会委员维尔吉利·尚采尔(化名“马拉特”)和米哈伊尔·瓦西里耶夫-尤任被捕。因为担心莫斯科部分驻军骚动,费奥多尔·杜巴索夫省长命令他们解除武装,禁止士兵出营。
12月8日夜晚在“水族馆”花园发生首次冲突,但未流血。警察试图驱散集会群众并解除纠察队员武装,结果行动不顺利,大部分纠察队员翻越低矮围栏逃走藏匿。几十名被捕者于次日释放。
然而当天夜间传出的“大批集会群众遇害”的谣言却促使部分社会革命党战斗队员率先采取恐怖行动——潜入位于戈涅兹津科夫斯基巷(Гнездниковский переулок)的暗探局大楼(Охранное отделение),从窗外投掷两枚炸弹,导致一人死亡多人受伤。
12月9日晚,约150~200名纠察队员、中学生、大学生和青年学徒在菲德勒学校开会。他们商讨了夺取尼古拉耶夫斯基火车站的计划,以此切断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的联络。会后,纠察队员打算去警察局搞枪。21点钟菲德勒学校被军队包围,下达了举手投降的最后通牒。投降要求被拒绝,军队开炮射击。三人死亡、十五人受伤后,纠察队员才决定投降,其中部分人遭枪骑兵劈砍。若非骑兵少尉索科洛夫斯基及时下令喝止大屠杀,恐无人幸存。即便如此,仍有多位菲德勒学校出来的人被砍成残废,约20人被砍死,少数纠察队员成功逃脱。事后99人出庭受审,其中大部分被证明有罪。И. И. 菲德勒也被逮捕,在布特尔卡监狱坐牢数月,匆匆卖了房子出走国外。政府军攻克菲德勒学校的行动标志着罢工转为武装斗争。当晚及次日莫斯科街头筑起百余处街垒,武装起义正式展开。
晚9点菲德勒学校被军队包围之后,前厅迅速站满警察和宪兵。宽楼梯已被截断。房屋共四层,纠察队员们占据楼上,堆起课桌板凳堵塞楼梯口。一位军官提议筑垒抵抗者尽快投降。纠察队首领站立楼梯高处,多次询问身后的人是否投降,每次都得到相同回答:“愿战至最后一滴血!宁死不降!” 来自高加索地区的纠察队员尤其热切。军官表示女人们都可离开。两位“慈悲姐妹”(译注:The Religious Sisters of Mercy,照顾伤患的天主教妇女团体)刚想走,纠察队员劝止道:“反正你们出了门就得遭殃!”军官对这两位年轻女学生说:“你们应该离开。”她们却笑答:“不,留这儿更好。”军官又打趣说:“我们最后都会被打死,还是走了好。”“但我俩是卫生队的,谁包扎伤员?”军官道:“放心,我们自己也有红十字会。”。警察和龙骑兵们闻言都乐了。
军官再劝:“你们想想昨天在‘水族馆’那边的事儿,被抓的最后都放了。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如果再不投降,一刻钟后就开枪。”接着士兵和警察走出楼外。从楼上又扔下几张桌子。众人各就各位,低处的手持驳壳枪和步枪,高处的紧握勃朗宁手枪和左轮枪。救护队安排在四层待命。周围一片死寂,但大家斗志昂扬,虽然很兴奋却没人说话。十多分钟过去了,忽听信号喇叭三声响,一排对空放枪声。四楼一阵骚动,原来两位“慈悲姐妹”吓昏了,其它卫生员也感觉头晕迷糊。于是给她们喂水压惊,旋即恢复清醒,纠察队员也平静下来。又过了不到一分钟,灯火通明的四楼窗口发生剧烈爆炸,弹片乱飞。窗户被炸烂,众人拼命躲藏——有趴地板的,有钻桌底的,有匍匐往走廊逃的。一些人在胸前画十字,纠察队员胡乱开枪还击。
从四楼扔出五颗炸弹,却只响了三颗。先前负责谈判并跟女学生逗趣的那位军官身亡。纠察队员三人负伤、一人毙命。第七轮齐射过后暂时停火,一名士兵走上前摇动白旗再次建议投降。纠察队首领又问了一遍谁想投降。随后谈判代表回报:楼内拒绝劝降。趁着双方十五分钟休息间隙,И.И.菲德勒跑上楼恳求纠察队员们:“看在上帝份上,别打啦!投降吧!”纠察队员答:“伊万·伊万诺维奇,别扰乱人心,滚蛋,不然连你一块儿打死。”菲德勒无奈,扭头去求军队停火。警察分局长上前对他说:“我给你个小小答复”——一枪打在他腿上,菲德勒应声倒地,被拖走(他因此终生跛行,这一点巴黎人记得很清楚——菲德勒流亡法国直到逝世)。机枪大炮再次开火,炮弹在室内爆炸,房间变成地狱。射击持续到午夜时分,最后纠察队眼见抵抗无望,毕竟左轮枪对加农炮!遂派出两名代表告知军队准备投降。当使者打白旗出现在街上时,射击停止了。很快两人回报,军队指挥官郑重保证不继续射击,全体投降者一律押送监狱(布特尔卡)听候发落。当时楼内还剩130~140人,30个人(多半来自铁路工人纠察队)和一名原纠察队战士翻墙逃跑。首先出来一大群约80~100人,其余的留在后面紧急破坏武器——把左轮枪和步枪在楼梯铁栏杆上砸断——以免资敌。事后警察清扫现场,缴获炸弹十三枚、步枪十八杆、勃朗宁手枪十五支。
12月10日,各街道纷纷筑起路障。凡遭军警拆毁破坏的,12月11日又抢修复原。
装备外国武器的纠察队开始射杀士兵、军官和警察,开始抢劫仓库并谋杀普通民众。革命分子把城市居民赶到大街上修筑路障。莫斯科当局消极应战,也没怎么支援军队。
据历史学家安东·瓦利京估算,民众武装纠察队的数量不超过1000~1500人。他们运用典型游击战术,不固守特定阵地,迅速(有时盲目)地转战各个偏僻角落。此外,一些地方还有社会革命党战斗队员指挥的机动小组(流动纠察队)和高加索大学生组成的民族纠察队在活动。这种小组之一由社会革命党极端分子弗拉基米尔·马祖林指挥,他们12月15日处决了莫斯科警探助理——37岁的А.И. 沃伊洛什尼科夫,尽管此人工作内容与政治事务无关。另一名纠察队首领是雕塑家谢尔盖·科尼奥科夫(译注:1874-1971,苏联人民美术家),日后的诗人谢尔盖·克雷奇科夫当时在他麾下。战斗队员袭击落单的军队哨兵和警察,据官方资料统计,莫斯科警察12人死亡,60余人受伤。
“晚六点左右,沃尔科夫巷的斯科沃尔佐夫宅前出现一群武装纠察队员……他们直奔沃伊洛什尼科夫家门外按铃,站在楼梯上大喊大叫,威胁要破门强行进入。此时沃伊洛什尼科夫吩咐开门。六名持左轮枪的武装人员闯进来……宣读革命委员会判决,称沃伊洛什尼科夫必须被枪毙……房间里传出哭声,孩子们苦苦请求革命者开恩,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革命者们把沃伊洛什尼科夫带进巷子……之后留下一具尸体消失了。死者遗体已被家属收敛。”——《新时代报》。
库德林斯基广场、阿尔巴特街、森林街、卡谢尔布霍夫斯基广场、卡兰切夫斯基广场、红门(Красные ворота)等地区都有战斗发生。
12月11日,一份报纸如此“建议起义工人”:
“……基本规则:避免集群行动。作战小分队应由三到五人组成。这种小队越多越好,并让每位成员学会迅速进攻迅速消失。
……另外,勿固守一地。军队有大炮,可以长期占据某处或摧毁某处。如果我们的堡垒是敞亮庭院,那么打几枪就能换个地方。”
这种战术取得了一些成功,但起义者缺乏集中指挥和统一部署,敌不过拥有军事技术优势的政府军,只好转入防守位置。
到12月12日,大部分城区,以及除尼古拉耶夫斯基火车站之外的各车站均被起义军控制。政府军仅掌握市中心。战斗最顽固的地点包括莫斯科河段南岸市区、布特尔斯基区和西蒙诺夫斯基区。
12月14日夜间到15日,圣彼得堡的2000名禁卫军谢苗诺夫团士兵从尼古拉耶夫铁路赶来支援。
12月15日晨,谢苗诺夫团士兵进入莫斯科,协同哥萨克、龙骑兵,在炮兵协助下击退了布龙街和阿尔巴特街的起义者。禁卫军继续参与施密特家具厂周边作战行动,该厂已被改为军火库兼印刷厂兼起义者医院又兼阵亡者停尸房。
12月15日,警方拘捕10名战斗队员。搜查其通信,牵出一批参与起义行动的富裕企业家,如萨瓦·莫洛佐夫(五月份已逝)和继承了家具厂的22岁青年尼古拉·施密特,以及一部分俄罗斯自由主义社团成员。后者被《莫斯科统计报》的巨额筹款营救出狱。
武装起义期间,尼古拉·施密特和两个妹妹一直在家具厂纠察队指挥部忙碌,协调各战斗组织之间的配合、同起义领袖的联络,并保障自制印刷设备:胶印机持续工作。为从事秘密活动,施密特始终没回工厂旁边的自家私邸,他在诺温斯基林荫道租了一套房子。
12月16~17日,普列斯尼亚区成为中心战场,众多纠察队员在此聚集。谢苗诺夫团占领了喀山火车站及附近几座车站,携带机枪、大炮的部队被派往佩罗沃站、柳别尔齐站与莫喀铁路沿线镇压暴动。
同样在16日,又一批军事单位抵达莫斯科增援:禁卫军骑马掷弹兵团、近卫军炮兵一部、"拉多加"团和铁道兵营。
为镇压莫斯科郊区的叛乱,谢苗诺夫团团长Г. А.米恩上校从本团拨出六个连,交由Н.К.黎曼上校指挥。这支分队沿莫喀铁路杀向工人村、工厂和制造厂,未经审判就枪杀了150余人,其中最著名者当属阿列克谢·乌赫托姆斯基(译注:革命家,莫-喀铁路司机,社会革命党人)。
12月17日一大早,尼古拉·施密特被捕。当时谢苗诺夫团的炮兵轰击施密特家具厂,工厂和邻近的施密特家私邸被焚毁,不过其中部分财物早就被当地无需出工筑街垒的无产者居民们搬走了。
禁卫军谢苗诺夫团最终攻占了革命者总部:施密特家具厂,在大炮的支援下扫清了普列斯尼亚,释放了普罗霍罗夫制造厂的工人们——他们已被革命者关押折磨多日。
至12月19日,暴动被彻底粉碎。
原文:俄文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翻译:散栎儿@厌然闲居
未经本人许可禁止转载
这是曾经发布在网易博客(已废弃)的旧文,备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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