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的天,美,美的像阿什可依嘴角边那两朵深深的酒窝;龟兹的天,也俊,俊的像阿纳什刹那两笔气势恢宏的挑眉。
笑盈盈的阿皮尔兹总喜欢在打铁的时候,哼唱起这两句自编的小曲儿。然后抡起的那柄粗沉的大锤子,一锤接着一锤地抡在那些还没有成型的铁块上,发出如乐器弹奏般美妙的声音。
“我说老阿皮尔兹,你就别整天把娃儿挂在嘴上了。快成孩奴了你!”隔壁卖瓜的胖胡子小贩,从瓜堆里麻利地搜寻到一个饱满的好瓜,熟练地切开,一口接着一口地放进嘴里。
“你就眼红吧!”阿皮尔兹放下手里的大锤子,用眼角白了一眼那个胖胡子。也不客气地用长满老茧的双手从他手里抢过那另一半瓜,一大口一大口地吃了起来,“瓜不错。冲你的瓜甜,我倒是考虑考虑把我美丽的阿什可依介绍给孟买提认识认识。”
“真的吗?阿皮尔兹叔叔!?”还没等胖胡子回话,他身边那一个精壮干练的小伙子倒是猛地探出脑袋来。
“你阿皮尔兹叔叔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你小子,就不能矜持下吗!?”胖胡子叹了一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又顺手操起手边的一个瓜,就朝着他儿子方向砸去。
“哈哈哈!”阿皮尔兹手里拿着瓜瓣儿,笑的合不拢嘴。
这胖胡子是和阿皮尔兹自小长大的伴儿,名叫纳什拉缇。小时候总喜欢拉着阿皮尔兹在大半夜悄悄地去偷那些老瓜农田里的大蜜瓜,却不想,长大了自己倒成了一个瓜农,也算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几年也是饱受那些小屁孩的偷瓜之苦。孟买提是他唯一的儿子,长得不好看,但是人倒是不坏。这也算为什么阿皮尔兹会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了。如果光看着颜值的话,他可不愿意把自己美丽的阿什可依嫁给这个丑小子。用他们汉人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入了那个牛粪里。可转而一想,鲜花再美,还不是需要牛粪来供给它所需要的营养吗?这孟买提虽然算不上能和他的阿什可依相配的男人,但作为一块好的牛粪,他还是够格的!而孟买提自打阿什可依出生以来,就一直喜欢绕着她转。毕竟是雪莲花一样美丽的姑娘,谁不爱呢?想到这里,嘴角边又衍生开满足的笑来。
“阿爹,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阿什可依就站在了阿皮尔兹脚边。用雪白的手用力地拉扯了下他的裤腿。
“阿!你说什么会不会是真的?我的阿什可依?”阿皮尔兹放下手里的瓜,用清水洗净了那一手黏糊糊的果汁。然后才捏了捏她的小脸。
“你说要把阿什可依许配给那个孟买提!”小脸蛋涨的通红通红,原来在这个不经事的小姑娘眼里,大人们认识认识的意思,便已经是许配了。
“我可没这么说哦!”阿皮尔兹看着她这般模样,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两块有些发热的小脸颊,“这么说,阿什可依是自己想要做孟买提哥哥的新娘咯?!”
听到这个,阿什可依本来就憋的通红的脸,感觉马上要熟透了。她怎么会想要做那个臭牛粪的新娘!她早就想过了,她要找一个像哥哥一样英俊又有气魄的男子汉!而不是像那个孟买提一般,只会卖瓜,而且还长得那么难看!
“我不要理阿爹了!”两只双手捏成两个小拳拳,用力地砸在阿皮尔兹粗壮的双腿,“阿爹最坏!再也不理阿爹了!”
“哈哈哈哈!”虽然阿什可依卯足了自己的劲儿,但是砸在阿皮尔兹的铁皮之上,就像是雨滴打在泥土地上,一下子就没了劲儿。
阿皮尔兹最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了。气鼓鼓的小脸蛋,还有那一脸认真的表情,想着就惹人爱。
“好啦!阿爹骗你呢!”粗糙的大手一把抱住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生灵,“阿爹怎么忍心让你和那个丑哥哥在一起呢?不然以后生的娃娃多难看!哈哈哈哈!”
“阿爹好坏!阿什可依才不和那个难看的人生娃娃呢!”她最喜欢阿爹有力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感觉,像是一座敦实可靠的大山,可依让她依靠。
“好好好!阿什可依将来一定会找到一个可帅可帅的老公的!”他嘴上那两撇胡子随着笑声,在空气中抖动着,“好啦,阿爹要干活了!快找阿纳什刹玩去吧!”
阿皮尔兹有时候心里挺害怕的。特别是当他的每一把武器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销售出去的时候。他知道,只有某一天他的武器都卖不出去了,这天下的太平才会近了。所以他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玩笑。战乱纷飞的年代里,若是阿什可依能嫁一个像孟买提这般普通但是善良的男人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龟兹的深夜,比白天可要冷得多了。沙漠边境的天气就是这样。日出的时候,可依让你光着膀子,待到日落时分,特别是天边挂起星星和月亮以后,这片天地就像是成了一个冰窖子一般了。
阿什可依蜷缩在哥哥身旁,有些睡不着。女孩子总比男孩子来的怕冷。即使是触碰着哥哥的手臂,也还是有些发寒。她有些想要阿爹和阿妈的抱抱。可她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阿爹和阿妈此时此刻正在睡梦中,劳累了一天了,不能把他们再叫起来了。可午夜十二点后的夜,终究还是让这个才不满十岁的孩童,有些害怕。特别是窗外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是出来狩猎的野兽,还是那些蓄谋已久的强盗小偷。
远处的声音慢慢,慢慢地变近了。似乎就到了院子里,她几乎能听得出来,那捆早上他和哥哥刚玩过的草垛子被扒开的声音。她有些害怕,万一,万一是某个抢到,又万一是某一种撕咬牲口的野兽,万一他们破门而入了,而阿爹和阿妈还在熟睡。如果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外面的人听到里面有动静,会不会直接就冲了进来。想着想着,犹豫不决像是种爬在身上的小虫子,细小的,又找不到他们的踪影,煎熬着她的心。
“最可靠的只有哥哥了吧!”她在心里想着,若是哥哥醒了,他会有办法的。
“哥哥!”她小心翼翼地轻声地呼唤着阿纳什从。可偏偏这个心大的呆子,睡得像头任人宰割的小猪仔。她叫唤了无数声,恨不得扯开嗓子把他从梦境中惊醒。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靠在了墙角边,隔壁孟买提的那条愚蠢的大黄狗,冷不丁的发出一阵急促的狂吠声。
“这傻狗,怎么现在才有反应。”毕竟是小孩子,一想到那条蠢狗平日里呆头呆脑的样子,又想到它那个同样有些呆头的主人,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阵急促的犬吠声,倒是把阿爹阿妈给叫醒了。
当看到隔壁房间亮起忽明忽暗的烛火光的时候,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心里有了依靠。再看看她那个死猪一样的哥哥,这下就没留有余地了,狠狠地用指甲在他的大腿上,拧了一个大包。
“啊!!!!”阿纳什从刷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发出一阵不亚于犬吠的惨叫声。
窗外的那个生物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草堆子里又发出一阵声音。只不过没过多久,便没有了。
“怎么了!!”倒是阿皮尔兹和空纳苏两个人,以为阿纳什从发生了什么,吓得脸色都略微有些发白了。
“我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好痛!”阿纳什从这时候只顾着闭着眼捂着大腿处那个被阿什可依掐起的大包,全然没注意到已经笑翻在床边的她。细心的空纳苏一看阿什可依那个无法控制自己的样子,就马上明白了过来。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是仍旧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严肃地说道:“阿什可依,再这么调皮的话,小心我打你小屁股了!”
阿什可依很害怕看到板着脸孔的空纳苏。所以很快地,她就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样子。
“好了!赶紧睡觉!我以为又是哪条野狼要来叼走哪个不听话的孩子了呢!隔壁那条大蠢狗也是,碰到狼来了就不敢出声了,遇到你们这么调皮的娃干调皮的事,就没事瞎喊。”虽然嘴上说的怪吓人的,但是手上依旧十分温柔地把摊子给两个孩子整了整,摸了摸他们的小脸蛋,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不不不!阿妈!”听到空纳苏说到野狼,阿什可依像是记起来了什么,赶紧伸出两条小胳膊,环住阿妈的脖子,像是祈求着的喊道,“阿妈!我刚刚没睡着,听到好像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动!我想叫醒阿纳什刹,可他就是头死猪,怎么也叫不醒!”
本以为她还是在撒娇,但是看着她水灵灵的眼光里,满是恐惧,阿皮尔兹也就警觉了起来了。这个战乱纷飞的年代,在这个边陲小地方,少不得会冒出些让人害怕的玩意儿。他连忙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一个不要发生的动作,抄起那个打铁用的大锤子,轻轻地走到房门口。
遇到危险的时候,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这是大漠男儿骨子里的血性。
乘着月光的夜色,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房门咯吱一声缓缓地打开,露出一大片土黄色的土地。而土地上,居然星星点点地布满了一地的血点。
空纳苏死死地用双臂拦住两个孩子,阿皮尔兹手里的铁锤也握紧了几分。那点滴的血,似乎就是通向了不远处的草垛子。而草垛子外,赫然出现了一条,少年的小腿,血流像止不住的沙漠泉眼,正在缓缓地往外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