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我轻而易举便陷落。无意拒绝祈宁支教的邀请。
我知道此次出行是对我们的放纵,是关系的升华。
冬日,我完成实习。顺利毕业。本来应该中规中矩过完的人生,似乎一眼看的到头,却突然多出了一条小道。于是我与沉风辞行。
“沉风,我将去邑西支教。一年后回来。我很感激这两年你的照拂。但我想去清理自身,完善自身。”
“不,我应该要陪同。那里条件太过艰苦,不适合生活。”他似乎已经完全成为我的监护人,习惯性地下达命令。
“还有一个老师,他会照顾我。这两年该有个头了。”
“是哪一位老师?他是否会负责?是否能适应?”
“历史系的教授,祈宁老师。人很好。”
“……廓尔,你是否不再回来?”
“不,我会回来。沉风,你要来接我。如果你依然爱我。但你应该去寻找一个伴侣,回来时我希望你已不是一个人。”
那个夜晚我与他聊天。讲他的故事,讲我的故事。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告别。
次日。去机场的路上,沉风一直拉着我的手叮嘱。
“沉风,到了我会打电话给你。如果条件不允许的话,我会给你写信。”
“好,廓尔。记得我会始终爱你。”
我们相拥很久。于是分别。在一起的两年,我始终没有对其间的关系下定义,只是相互取暖。我的小心思,是获取那一种没有血缘关系的父爱。但我不放弃对祈宁的爱恋,那会让我感受刺激。
我明白自己的畸形。
到达邑西。孩子们眼睛澄澈,双颊粗糙泛红。有一种结结实实的美。无拘束,极放任。
上一批支教老师已经走了一周,如今同行的只有祈宁一人。条件不算太差,已经通水电,只是信号不好。
还有一幢小平房,教职工宿舍。
当地的一位村长来接待我们。他叫筛定。他给我们介绍了概况,以及村里每月通一次车。山的那头会有信号。
“要打电话吗?我陪你去。”祈宁问到。
“嗯,报个平安。”我接过他递来的外套。
我们徒步行走了四个小时,已是傍晚八点。山路已经看不清。心中有执念,要与沉风取得联系。
“喂,沉风。我已到达。”
“撑不住就回来,我可以来接你。”
“一年之后。期间我可能不能与你通话了。”
“好。你可以寄信,我会等。”
“嗯,再见。珍重。”
我关闭手机。这是与古老村庄无关的产物。我要适应这里自然纯净的一切,即使苍老,依然有力。那是长久熬制出的底蕴。
夜黑,我与祈宁已不能保证原路返回。归途中,看见一方幽蓝的月牙形湖泽。安然躺在山间,以环抱的姿态。宁静深邃,像蓝色血液。蜿蜒前行,深不可测。
十点,我们完全迷失。
“廓尔,明天再回去。会有人上山的。我们找棵树休息。别再耗费太多体力。”
“好。”
我坐到祈宁身边。靠在他肩头。抬头是天空星辰,东面是月牙泉。有些冷。
祈宁用手臂环住我。亲吻我的额头。
“廓尔,我如此爱你。寒夜,天地共枕。只有与你,才如此随性。”
“祈宁。我又何尝不是呢?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黑暗中摸索的昆虫。”
“天地间只余你我两人。我想一直这般,与你一起过平淡日子。”
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身上的气味很干净,令人放松。
志趣相投,习惯于彼此,有多重要。像我们相见第一眼,就有炽热。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脯。竟一时感动落泪。他给我珍贵的热爱,像在严寒中传递热量于我。那些飘忽不定的,那些时明时晦的,终究以分明的形式落下。
在热烈的爱恋里,我们用肉体的热量填补心中的孤独。盛大的幻觉,最终只会让人身心俱疲。那一颗持续燃烧而逐渐衰老的心脏,会让我们的爱愈发小心翼翼。
次日。跟随上山找野菜的一行妇女归来。路途上看见邑西有很多传统的木结构房子。墙壁上有古老神秘,诡谲的纹路。八仙,龙凤,麒麟,承载着淳朴厚重的情义与夙愿。
可能我们走后,这些房屋会变成砖瓦楼阁,地由水泥铺筑,以及干涸的月亮湾。邑西需要发展。我们都无法留住这些。
如同一个古老健硕老人的重生。生活越久,越觉得这里十分神圣。无法玷污损毁。心中一直怀有虔诚的祈愿,仿佛面对德高望重的长者。
次年四月,跟随一家人去扫墓。家中一对儿女,取名为“团”和“圆”。无非是平凡的祈祷。淳朴深入心底。
到达先祖埋葬处。那是合葬式的坟墓,刚完成重新修缮。墓身有十二生肖,八仙种种。
他们完成复杂的祭拜过程。烧香、纸火,锡箔叠成的金银。而后撒上茶水,酒水各三次。供奉水果,菜品。按照辈分磕头祭拜,说出心中祈愿。
先祖是否能感应?不得知。但是被他们的虔诚所牵动。在邑西的几个月,心中污浊荡涤,如今仿佛明镜一般。头发长长,皮肤晒黑,但手臂有了力气。外表变成偏中性的女子。
归期快到,但是祈宁没有任何目标。他每日与我谈爱。我已厌烦。
那是神圣的话语,不是哄骗,不是敷衍,更不是日常问候。我们开始争吵。
他打骂我,不允许我称他为“祈宁”,让我叫他老师。稍不顺意,他便拉扯我的头发撞击墙壁。我早已无力招架。我的额头,脸颊,手臂经常出现淤青与肿块,密布血丝。
之后他又会道歉。抱住我颤抖着,一遍遍说对不起。于是又有肉身的结合,近乎疯狂的缠绵。那时我尚且爱他,心疼他胜过自己。因为包容理解,感同身受,承担起负担。
终于我们互相纠缠,耗尽所有,只剩下贪欲和占有。这变成了一场战争,尔虞我诈。失去了原有。
无法看见未来,不如说成是我们已经走到尽头。
直到离开他也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一个界定。我明白这是一场幻觉。
“即使在最深切的爱里,我们也是孤独。”我无法全身而退。身体有了变化,我得知自己怀孕。
那日祈宁接我回家。那是一张无比亲切的面容。我又听见他低沉却又有情的声音。看见他跟我笑,我知道可以信任。
就像我们是从来没有分开过的老友。淡如水,相见欢。
之后我独自去了医院检查。当真有生命。无法告诉任何人。于是尝试与祈宁取得联系。出现在他的公寓。
“老师,我自觉无法获得一席之地。可你我之间仍有连接。我应该如何处置……这个生命。”
“……抱歉,廓尔。短时间内,我无法负责。”
他不遗余力地推开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抗拒,他明明独身,且有能力负责。
一周后,我独自去一家私立医院了结。
坐在连拍靠椅上等待的时候,我看见祈宁的身影。他依然穿棉布外套,但已是夏至。他身边有一个女子。
女子素颜,圆润白净。齐肩黑直发。长相清秀,眼角微翘,是亲和的面庞。无法掩饰的是她的孕肚,高高隆起,应该已经接近生产。
他细心照顾身边女子。为她提包,搀扶着她。他们才是真正的彼此。
一系列过程告诉我,祈宁陪同这个女子来做产检。惊诧之余做出准确判断,失望与是爱避无可避。
我像一只掉队的幼兽,任人宰割,死亡前看见族群从眼前逃离。对于心念的人来说,我只是一个负担,一种拖累。
手术完毕后我打车回家。身体中空洞无力,沉重。再次回到家中。依然有檀木香气。院内有很多植物,细长的叶子,规律的纹路。仿佛生活有迹可循。生活得漫无边际,偶有得以隐匿和休憩的机会。
窗边多了一盆多肉植物,叶片上还有残留的水滴。归属感包围,心如明镜。印显出我身体灵魂的污点。
沉风,畔月,母亲,祈宁……所有的连接混乱。我颤抖着躺在床上,蜷缩着将自己包围。无以为继。
我通过各种渠道得知那女子的信息。她是罗素凇,身处企业管理层。35岁,年长于魏祈宁。
我得到了一些她的社交账号,于是窥探她的私密空间。他们已结婚六年,一直保密。她一直了解祈宁的情况,但她忽视。
罗素凇自然明白祈宁的心性自由放任,无法禁锢。她从不要求魏祈宁停留,她不需要他全心供养。相反,她与生俱来的女性一直包容他,安静陪伴。结果依然是她长久停留。
祈宁需要宽容,需要理解。他选择这样的女子结婚,并不意外。
我明白我应该安心适时,顺应变化。不喜不惧。或许哪一天,在一条宽广的河流上,会看见一具遗骸,是旧日的自己。
应该要舍弃与世界对立的观念。人为的标准不是唯一,绝对。苦痛也有双面性。那是一条横亘于心脏的伤疤。
每次跳动都有触及。我明白自己应该要走出来。一切明了于心,有无相爱,是否相见已不再重要。我曾经迷恋你,我不否认。
我开始游荡,开始写字。我知道又有一条道路了……
就像那个寒冷的黑夜,我们在野外睡着。互相传递着热量,标志着我们的缠绵爱恋。那个时候,我们当真活在爱里。一腔孤勇,不可辜负。
未完待续……
连载-舛途-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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