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寒鸦,大概就是在这样月明星稀夜,漏断人初静,寂寞沙洲冷吧。
我想那忍耐着寒冷的月光之鸟,在深夜里是怀着极大幸福的,就是因为它有希望,希望明天,会有阳光普照,不分彼此的温暖及身。
人其实不怕劳动,怕闲起来,怕思考到不敢承认的地方。不怕忙碌,忙碌中有充实感,怕的是没有意义,不管这意义是关于外界还是对于自身。
人一思考,上帝就笑了。
上帝为什么笑?
1958年在耶路撒冷文学奖上,米兰昆德拉这样发问,虽然他给了解答说,人越是思考,而真理越远离他。他讲的是小说,是受到上帝笑声启发的艺术。
真理不独存,就在我们的周遭。
红楼梦里有个阿弥陀佛似的人物,细挑身子的花袭人,当初卖给贾母,便一心侍奉贾母;让陪湘云,便一心只有湘云;跟了宝玉,便一心服务宝玉。大观园里人前人后有名的贤人,最后嫁给蒋玉菡。
去年四月的书单有一本《影响力》,说到有一种关联心理的机制,就是人一旦做了什么事,后来思考时会加重它的意义,使将来的行为与之保持一致。
我们都知道实践检验真理,再进一步引申,其实哪有什么先验的价值观。每一条观念,几乎无不是为了用来符和行为方式的。这样的机制下,使得各种不同境遇的人,获得各自的心理之安慰。他反过来说,你看,我坚持的是这样的价值观,所以就有了这样的结果啊。
似乎一切都是求仁得仁的如愿以偿。
我想,一朵花,或者一片叶子,都是长在枝条上的,枝条连着根茎,连着泥土,第三层楼下还有第二层楼第一层楼。
精神一棵树,它的叶它的花,都不是粘上去的,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扎在泥土里的树的根须作为养料吸纳的初始。
在一个夜晚的交界处,我还想到信任的机制如何发生。往往是因为它的来源是显而易见能够明证而省略不需说——好像是不需要前提一般,但这跟“没有条件的”是有区别的。
价值判断——准信任对象提出的观点主张以及理想,你从自己的见识来分析,觉得是正确的,或者虽有不正确但相比较是最正确的一个,这是未来。
程序判断——准信任对象的方式和形式,有科学依据,合法治精神,应对措施恰当,这是事中。
绩效判断——回顾准信任对象在过去的作为以及此作为创造的已有定论的事功,这是历史。看结果,看曾经,看范式。
这个程式也可以用在观察交友上,不过说具体就好像刻薄了,但是所谓损益善爱,又不专指物质,更在精神上,似乎依然说得通。
还是回到寒夜里把爪子伸出巢外的禽鸟吧,它相信明天的温度,因此在最深最暗的夜里,却怀有最大的希望最强的意义。
你说,当明朝的太阳升起,天气未知,它又会如何看待今夜的自我呢?
希望这夜晚再漫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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