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事物,国人是谈之色变的,就比如这性。
在我们传统的文化里,有关性的一切东西都被看做是不入流的,下流的。因为我们的文化推崇圣人君子,性与圣人君子是绝缘的。然古怪的是,我们的文化却培养出了极多的流氓无赖、假道学、伪君子来。
性,在我们传统的文化里是一个禁忌。
这个禁忌不是海,却比海深。不是山,却比山重。这一深一重,就是好几千年的性的禁锢。
我们需要解放,我们渴望自由。
对于性的避讳可以说是我们文化里的一个隐疾,我们都懂得,但我们都不说。因为我们不想落下流氓的名号,虽则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
对于性的研究,我们国家完全没有一个体系。所有的研究都是个体化的,部分性的。
我国当代致力于性研究的人中,已故作家王小波的遗孀——李银河算是其中最有名的。然而还是不如苍井空、波多野结衣之流名声来的大。
但是在那动荡不安,山河破碎,资本腐化灵魂的民国时代,我国是有过一位视野超前的性研究者的。他就是有着“性学博士”之称的张竞生,但时人更多的称他为“卖春博士”、“大淫虫”。
他之所以被人如此的诋毁,就是因为他主持编辑了一本有关性研究的书——《性史》。
张竞生1888年出生于广东饶平。十九岁考入黄埔陆军小学,在那里选修了法文,他后来留学法国。在那里,他认识了孙中山。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张竞生二十三岁。南北和议时,他曾是孙中山指派的民国代表团的秘书。
张竞生在法国接受了大量的西方学术和思想,社会学、性学、优生优育之类是他主要的学问。
《性史1926》这部书,原是张竞生当时通过在北京报纸上刊登广告征集来的有关当时人性经历、性心理稿件,出版时定名为《性史》(性育丛书第一集)。于1926年5月以“性育社”的名义出版,投稿的主体主要是当时的大学生。
《性史1926》是其中的7篇,如小江平《初次的性交》、一舸女士(即张竞生当时的夫人褚问鹃)《我的性经历》等文。前面有张竞生所作之序,每篇文章之后还有张竞生所加的按语。
《性史》第一集出版时,从张竞生自己作的序文里可以看出,他对于此时出版这样的书籍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在自序里反复强调这不是淫书,甚至直接套用金圣叹评价《西厢记》的语调说:这部《性史》不是淫书,若有人说它是淫书,此人后日定堕拔舌地狱。
果然,他的预感是准确的。他已经征集到二百余篇,原准备继续出版若干续集。但《性史》仅在出版后四个月,便先在天津遭禁。起因是南开学校校长张伯苓致函警察厅,称南开附近的书店出售《性史》、《女性美》、《夫妇之性的生活》、《浑如篇》等书为“诲淫之书,以此为最,青年阅之,为害之烈,不啻洪水猛兽。”于是,警察厅下令将《性史》等书全部没收,并且“严密查察,如有售卖,送案究惩,勿稍姑息,以维风化。”
按说这时一部普及性知识,进行大众性教育的“科普性”书籍,但是好经让人念歪了。
那些唯利是图的盗版商人趁机倒把,把许多三流文人写的,实质上就是情色的文章冠以《性史》的名头出版。这一举动,使得关于《性史》一书性质问题的这一滩本还不太浑浊的水彻底浑浊了。
张竞生百口莫辩,名声扫地,人们骂他是 “卖春博士”、“大淫虫” 。
为了出版此书,他花了大钱,出了大力,却被人说成是赚了几千上万大洋。但实质上的实惠是被盗版商人得了,张竞生却是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
可能是为了躲避风头,张竞生借着游学的名义南下到了上海。在上海,他与友人合资开办了“美的书店”。
张竞生为该书店专门编印了《性育小丛书》。这是由蔼理斯著作中所论各种性问题编译而成,封面上都印有从巴黎公开出版物上取来的艺术裸体女像——这在当时是非常新鲜大胆的。
“美的书店”所编印各书中,在当时最引起争议的,或许就是张竞生那本《第三种水》。所谓“第三种水”,是指在性交过程中女性达到快感高潮时,从阴道中所射出的一种液体。
第三种水”之说当时遭到周作人、潘光旦等人的抨击。
“美的书店”虽然一度非常兴旺,却是好景不长,只两年光景就关门歇业了。
“美的书店”歇业之后,张竞生于1929年去杭州讲学,结果被浙江警方以所谓“性宣传罪”驱逐出境。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张竞生出任饶平县民众抗日委员会副主任。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竞生曾任饶平县生产备荒委员会主任、广东省林业厅技正、广东省文史馆馆员等职。
1960年他还完成了哲学著作《系统与规律的异同》、《记忆与意识》。但是,他终于未能躲过那十年浩劫,他被扣上“反动权威”等帽子,遣往饶平县乡间劳改。
1970年他在“牛棚”夜读,突发脑溢血,翌日即去世,终年八十二岁。
应该说,以编辑《性史》一书为起始,张竞生主导了一次民国版的性启蒙运动。本来可以有一个好结果的,但可惜的夭折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失败的运动。
运动失败就失在他是在错误的年代,错误的国度发起了一次正确的运动。
然而直到今天,我国的性教育还是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阶段。家庭不好意思讲,学校不好意思教。社会上却是直白而且露骨,混七杂八。更多的是夸张的误导,或干脆就是诲淫诲盗,根本算不上是教育。
如何正确的认识性,这对于一个人的长成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对于正确的看待男女关系,确立良好的爱情观、婚姻观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但家庭和学校在这一方面的教育却毫无例外的都缺失了。
我们大部分人的性知识都是从黄色小说或成人电影里得来的,或者是从网上得来一些似是而非、真假参半的知识。而且得来的偷偷摸摸,初始时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道德压力。
美国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达到高潮的性解放运动对于之后的世界影响巨大,虽说这次运动也是有负面作用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这一运动最终也流传到了我国,可惜我们学的根本不像样子。
在文化背景和政治环境的影响下,我们的“性教育”呈现了一种半地下的状态,既不暗淡,却也不明了。
对待性,我们还是显得不够大方,欲迎还羞。
《色戒》、《肉蒲团》、《一路向西》、《蜜桃成熟时》、《性爱大师》诸如此类的影视剧我们还不让拍,拍了也不让播。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明清二季,在“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之下,人性被深深的碾压。但却挡不住《金瓶梅》、《绣榻野史》、《灯草和尚》、《肉蒲团》、《如意君传》……诸如此类直接以性为重要描写对象的小说横空出世。
这也和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禁欲主义下的的情色小说大爆发一般无二。
性,是一种欲望,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一种无法被根本遏制的欲望。
欲望是什么?欲望就是本能。与饮食睡眠一样,并无二致。
语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我云:防民之欲,甚于防口。
性交的未成年化、青春期的性压抑、自慰成瘾、嫖宿幼女、婚前同居、婚后出轨、越来越高的离婚率、明亡实存的性产业、网络性文化的泛滥……这些都是问题。
这些问题说小了能影响到社会的发展,说大了能影响人类未来的走向。
学校应该承担起性教育的主要责任,家庭予以辅助,社会给予引导。三位一体的教育机制引领性教育走向光明健康之路。
但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环境。而这之中,社会环境是最主要的。政策环境又是社会环境的前提,因为政策是能最快见效的。
相应的政策法规要健全,最主要的是教育改革时要对此有所侧重。要在文化环境上下功夫见效太慢,因为我们历来没有性教育这样的文化传统。
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去直接面对,而不是一味的藏着掖着。
一方面是因为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藏是藏不住,掖也是掖不住的。另一发方面,你越是藏着掖着,越是解决不了问题。除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引出更大的问题。
在问题一直都无法解决的时候,何尝不会爆发一场相应的革命呢?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18年05月27号于北京西山口作)
《性史1926》封面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鹿鸣文学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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